第五十四章 盜亦有道(1 / 2)

知道皇上十分關切西洋發生的事情,陳東說得十分簡略,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奏陳給了朱厚熜。朱厚熜聽罷,立刻吩咐殿外侍侯的內侍速去內閣傳旨,宣首輔嚴嵩和資政夏言即刻到雲台見駕;然後又命高拱草擬上諭,著令已帶著參謀小組離京南下的兵部右侍郎、明軍總參謀長楊博務必星夜兼程,趕赴南京。

上諭意思很清楚明了,高拱就站在殿內書案邊,文不加點,一揮而就。朱厚熜看後隻字未改,將手中戒指在箋紙上蓋了個戳記,便吩咐內侍即刻送往司禮監鈐印,以八百裏加急送到已在道途之中的楊博手中。

高拱隨即提出了建議:是否再給戚繼光下一道上諭,著令他速速整軍南下。

朱厚熜沉吟片刻,搖搖頭說:“不必了。元敬的性子很急,接到上一道上諭之後,他一定不會耽擱。若再催促,朕擔心他會不待準備停當便倉促率軍出發。海上風高浪大,若是有什麼閃失,不但徒增東海艦隊將士傷亡,更損我大明海軍戰力士氣,反倒適得其反。”

無論是朱厚熜,還是高拱,誰也沒有質疑陳東送來的消息的真偽--在他們君臣二人看來,陳東能冒死回國報訊,想必不會捏造出那樣的驚天噩耗把大明王朝涮著玩。但這份信任,卻讓陳東無比感動。自呂宋出發,一路劈波斬浪的海上顛簸;回國之後,東躲西藏,最後不得不裝扮成乞丐才潛入南京,期間所受的磨難和苦楚,此刻都在不知不覺中化為了烏有。

交代了這幾件急務之後,朱厚熜又把視線投向了陳東,說:“或許你已聽出來了,佛朗機商人今年未曾前來貨殖,朕和朝中大臣們也都起了疑,擔心西洋有變,也提前做了一些應對部署。可惜一直未能得到證實。你送回來的情報十分重要,可謂為我大明立下了社稷之功。朕要重重賞你!至於如何賞賜,事關國家法度和朝廷規製,朕一個人說了可不算,等嚴閣老、夏閣老他們來了再議。不過,你且放心,國家不會虧待你們這些矢誌盡忠報國之人的!”

陳東激動地跪了下去,哽咽著說:“俆大哥說了,我們這些人都是去國罪人,不敢奢求朝廷賞賜,惟願能折抵叛逃大罪於萬一,準許我們為國效力,草民就感激不盡了……”

朱厚熜原本以為,徐海能派陳東回國報訊,一定是將自己受命執行“月之暗麵”絕密行動的實情告訴了陳東,陳東這才敢於領命回國。此刻聽陳東這麼說,不由得一愣:難道說,徐海連自己的生死之交陳東都瞞了這麼多年?那麼,這些年裏,他一直是獨自一人背負著那樣重大且艱難的使命,帶著手下那幫如狼似虎的海盜,默默無聞地給國家做著貢獻?

想到這裏,朱厚熜不由自主地替徐海擔心了起來:這些年裏,徐海每年都把辛辛苦苦搶來的銀子暗中送回國內,會不會被手下海盜認為他私吞了大家的錢財而對他心生不滿?這一次,他又派人回國報訊,會不會被人懷疑他的動機?忙追問道:“徐海派你回國報訊,船隊的弟兄們可有什麼說法?”

朱厚熜的話使陳東驟然想起了自己歸國前夜,徐海船隊內部所發生的那場激烈爭論--

原來,知悉呂宋所發生的事情之後,徐海不但派陳東帶人趕緊回國報訊,還決定率船隊繼續與佛朗機人周旋,伺機救回身陷夷人之手的榮王朱載昀和更多的大明百姓。對於這一決定,徐海船隊發生了嚴重的分歧,絕大多數人都很不理解,認為自己是朝廷欽犯,大可不必為朝廷效力。包括徐海歃血為盟的生死兄弟、船隊的三當家麻葉,以及最初和徐海一起從東海艦隊叛逃的那些人反對的尤為激烈--後來入夥的那些海盜,可以假托是被他們脅迫,求得朝廷寬恕,或許還有一線生計,他們這些逃卒叛軍是斷無蒙恩赦免的可能的。

麵對手下弟兄一片質疑之聲,徐海說:“我們是海寇,這話沒錯,可我們是大明海寇,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怎能忍看同胞慘遭夷人殺戮而坐視不救?”

麻葉不以為然地說:“請大哥別怪小弟說話直,你當他們是同胞,他們可未必當你是同胞。給官軍通風報訊的,還不是他們這些人?”

徐海歎道:“三弟,你不曾象我一樣做過倭寇的人質,不曉得那些異族禽獸有多凶殘蠻霸。那些百姓落到他們的手裏,不是被殺,便是要被賣到南洋、西域等國,乃至遠在萬裏之外的阿非利加洲做奴隸,終生不得回歸故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