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說的都是事實,張勇無從辯駁,隻得斜刺一槍:“海戰之勝,全在先敵而備。往來巡弋警戒之責,關乎全軍生死存亡,何其之重,稍有懈怠,便有不測之禍!貴船隊既然今日能被夷人艦隊殺至近前,焉知日後不會再度懈怠?我軍可不敢把巡防重任交給你們!”
張勇說的也是事實,徐海啞口無言,窘得麵紅耳赤,心中更是羞憤不已。這個時候,就聽到汪宗翰厲聲嗬斥張勇道:“徒逞口舌之利,雖文士亦不為也,又豈是為將之人所該為!徐海船隊以弱旅牽製敵軍已有數月之久,師老兵疲,屬下偶有懈怠也在所難免。難得的是他們倉促應戰,亦能臨危不亂。換作是你張勇,能否做到這些?還有,上諭上說的分明,徐海船隊與我軍是協同作戰,並不歸由我軍統屬調動。臨來之前,戚軍門也說過,強龍不壓地頭蛇,西洋戰事要認真聽取徐海的意見。他若覺得那些船隻尚有可用之處,那就都應留下,如何使用,也該由他自行決斷,你敢與不敢,又有何幹?”
皇上竟有這樣的上諭!戚軍門竟有這樣的將令!徐海一時心潮激蕩,先前的羞憤屈辱頓時煙消雲散了。
嗬斥了張勇之後,汪宗翰又轉頭對徐海說:“徐大當家,本軍建議貴船隊那些兩桅快船前往黃岩島休整,所慮者有三。其一,貴船隊巡弋南洋已有數月之久,又曾與夷人連番激戰,確需休整;而南路巡防分艦隊厲兵秣馬已有經年,怎能忍心再由貴船隊承擔重任?其二,既經連番激戰,貴船隊軍械彈藥勢必損耗甚多,‘揚威號’所需製式彈藥,可從本軍戰艦調劑給你;但那些船隻裝備舊式火炮,南路巡防分艦隊此番前來南洋,走得倉促,未曾帶來合用的火藥、彈丸,不能為其補給,本軍萬難忍心讓他們再用煙磚火球、弓弩火箭硬抗夷人火炮。其三,照你所說,黃岩島據此尚有五百餘裏,南路巡防分艦隊並無多餘兵力護衛黃岩島,若是夷人又從馬六甲增兵呂宋,殺向該島,我大明傷兵、百姓便毫無自保之力。派貴船隊那些兩桅快船駐守彼處,稍緩敵勢,我軍便能自蘇比克灣回援。你若不願貴船隊喪失殺敵報國之良機,可挑選數隻完好的船隻留下,協助我軍共抗夷狄。那些損壞的船隻還是暫且撤至黃岩島休整,讓他們加緊修複船隻,隨時待命。一旦我們這裏戰事吃緊,他們還是要派上用場的。”
汪宗翰這麼說,算是給足了徐海麵子,尤其是答應給“揚威號”補充急需的炮彈,這是徐海原本連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僅此一事便足以彰顯官軍的誠意,也能讓手下那些弟兄們完全放心了!他便就坡下驢,起身抱拳應道:“謹遵軍門將令。”
“好了,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且請回去好生安撫部眾。本軍醫官隨你同去救治傷者。”汪宗翰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本軍此番前來,帶有豬羊菜蔬,都產自我大明。今日一戰,我軍能大破夷人,貴船隊出力甚多,分一些給你犒勞屬下。些許賤物,本不足掛齒,或可聊解貴船隊諸位壯士思鄉之情。還望貴船隊與本軍戮力同心,共禦外侮!”
徐海萬分感動,忙說:“軍門高情厚誼,小人及船隊諸位弟兄不勝感激之至,誓當效死用命,回報家國!”
汪宗翰笑道:“貴船隊既然為朝廷效力,理應由朝廷提供軍需。今後的糧秣日用,也由本軍負責供給,你隻需報個人數,在本軍糧秣官那裏申領便是。”
徐海頗不好意思地說:“不敢欺瞞軍門,昨日小人船隊剛剛……‘那個’了兩艘佛朗機人自馬六甲駛往馬尼拉運送軍需的船隻,糧秣一時倒還不缺,不敢勞煩官軍供給。”
汪宗翰知道徐海是為自己仍在行海上劫掠之舉而羞愧,笑道:“什麼‘那個’、‘這個’的。朝廷討夷檄文上說的分明,夷狄之人逆天披猖,明犯天朝威嚴。戰事一起,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皆有共禦外侮、伸我國威之責。羅經曆官!”
羅龍文應道:“下官在。”
汪宗翰說:“徐海船隊繳獲了夷人兩艘運送軍需糧秣的船隻,亦是奇功一件。且要記錄下來,日後由高大人、戚軍門上奏朝廷,為他們敘功請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