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雪上加霜
站在高拱和戚繼光身邊的，除了東海艦隊參謀長徐渭，還有皇上親下口諭，放到遠征軍中曆練的總參謀部作戰參謀王崇古、殷正茂等人。由此初次親臨沙場，麵對氣勢洶洶殺奔而來的強虜，王崇古、殷正茂等人不免有些緊張不安。但見兩位軍中將帥依然談笑風生，身旁的艦隊參謀長徐渭也是麵色如常，他們也就都輕鬆了下來。礙於職位差別，他們不便插嘴參與兩位將帥的談笑，便都象徐渭那樣，舉著望遠鏡，仔細觀察著戰場的局勢。
隻見對麵的海域上，佛朗機艦隊不顧四周不斷有戰艦觸雷，仍在拚命前進，希望能盡快衝過這片充滿著“東方波塞冬之怒”的死亡海域，卻被前麵那些行動緩慢的呂宋王國水軍戰船堵住了航道，不得不落下部分桅帆，降低了航速。而打頭陣的呂宋王國水軍戰船，也漸漸接近了大明海軍的封鎖線，大概是為了給自己壯膽，他們不顧自己船上那樣低劣的火炮的射程根本夠不著大明海軍戰艦，紛紛開炮攻擊，一時間海麵上炮聲隆隆，黑煙漫天。
這樣的情形讓王崇古、殷正茂等人再度緊張了起來，卻令各艘戰艦之上嚴陣以待的大明海軍將士覺得無比好笑--你呂宋水軍那些破船上的火炮，論威力和射程比倭寇戰船還不如，就敢來挑戰我大明海軍的軍威？不把你們這些破船轟成碎片，不把你們這些爛人轟到海底喂魚，爺爺算是對不起你，更對不起皇上給我們海軍禦製的這些神龍炮！
“鎮遠號”上，戚繼光頗為失望地搖了搖頭，意興闌珊地對身旁的參謀長徐渭說：“我東海艦隊成軍數年，大大小小也打了上百場仗，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靶船，通知各艦，按照標定的區域，好好地練練吧！對了，還要通知各艦，隻許以側舷三門主炮開火，讓炮手瞄準了再打，其他的就不要發炮了--不值得為那些破船浪費炮彈。每一發炮彈折銀近百兩，真他娘的貴得不行，咱們能替朝廷省一分是一分。”
哪有打起仗來，主將還要考慮節省炮彈的事情！大明王朝再窮，也窮不到那個份上啊！高拱忙說：“元敬不可大意輕敵。佛朗機戰艦緊隨於呂宋王國戰船之後，不時便可殺到我軍陣前，還是讓各艦所有火炮一同開火的好！”
戚繼光笑道：“肅卿兄有所不知，以我艦隊主力戰艦側舷的三門主炮，一次齊射便足以將呂宋水軍一條破船送入海底。倘若不信，愚弟願和你在馬尼拉城中最好的酒家賭個東道，肅卿兄意下如何？”
以高拱與戚繼光的私交，依然覺得他不免有些兒戲，正要規勸，卻聽到參謀長徐渭接口說道：“既然如此，不若讓各艦皆隻用正舷那門主炮迎敵，豈不更節省炮彈？”
高拱和戚繼光都把視線投向了徐渭，概因他們都知道，徐渭雖說頗有名士之風，平日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都亦莊亦諧，卻恪守參謀長之職責，從來不會在兵家之事上隨便置喙，更不會開這種玩笑。他這麼說，一定又是敏銳地捕捉到了戰機，或是又想出了破敵良策！
果然，麵對兩位將帥質疑的目光，徐渭說道：“為要防備我軍水雷攻擊，佛朗機戰艦多跟隨於呂宋水軍戰船之後，因呂宋水軍戰船航速甚慢，他們亦不得不半帆而行。我軍不妨放慢攻擊節奏，一則示敵以弱，誘其進擊；二則以呂宋王國水軍戰船拖住夷人戰艦進攻步伐，勿使其有乘亂鑽隙衝破我軍封鎖線之機。”
接著，他又笑道：“此刻海麵上正刮著東南風，恰恰與敵艦來襲方向相逆。呂宋水軍戰船火炮威力不大，冒出的煙霧卻著實不小，他們發炮，就等若是替我軍施放煙磚。佛朗機戰艦視界不清，大概便要在我水雷陣中多兜些個圈子了，再損戰艦人手倒在其次，亦能為我軍日後收回水雷、清理航道省去頗多麻煩。”
高拱還在懵懂，戚繼光已經拊掌大讚：“妙哉，妙哉！文長可謂是算無遺策。如此一來，夷人算是雪上加霜，再無逃生之機了！”
王崇古、殷正茂等人也都明白了徐渭作戰方略的精妙之處，不禁都把帶著敬畏的眼神投向了眼前這位身子略顯單薄的文士，似乎不大相信滿腹經綸、時常與大家吟詩賞月、會文對句的白麵書生，竟會想出如此陰損毒辣的絕戶計……
旗號被掛了起來，呂宋王國水軍戰船恰好進入了大明海軍艦炮的射程之內。戚繼光將那些三桅老舊戰船當成了靶船，他麾下的海軍將士也做如斯之想，那些訓練有素，並經過了剿倭戰役鍛煉的海軍炮手們沉著冷靜地裝填、瞄準、擊發，仿佛是在訓練一般，大部分的炮彈都準確無誤地擊中了迎麵而來的呂宋戰船。偶有失手，瞄準手立刻會遭到那些沒有撈到炮擊任務的袍澤們的大聲哄笑：“草雞了吧？那麼慢的破船，停在海上讓你打都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