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事煩心(1 / 2)

第十五章 家事煩心

見呂芳嚇得臉色都有些發白了,朱厚熜料定他一定是想起了嘉靖二十一年的壬寅宮變,不禁笑道:“你啊,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情,全因朕失德寡恩所致,跟你呂芳並無關係,又何必惶恐至今?再者說了,要說倭人女子不可進入禁宮,那麼你所稱之的‘市姬娘娘’難道就不是倭人?而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話根本就不通,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倭國既然早已向我大明納貢稱臣,便也是朕的子民。將之視若異族,也有違太、成兩代聖祖‘天下一家,華夷無間’的煌煌聖訓嘛。”

聽見皇上直認自己當年的過錯,又搬出了太、成兩位聖祖的遺訓來反駁自己,呂芳當然不能再照直反駁回去,就換了個角度,說道:“啟奏萬歲爺,奴婢奏請從京城那邊調些人手過來,也不隻是為了市姬娘娘。朝野內外百官萬民都知道,當年正德先帝駐蹕南京長達一年之久,是因為南京沒有北京那麼多的言官禦史幹涉他的優遊嬉戲,玩得樂不思蜀;如今萬歲爺龍騰南都,卻是因為江南諸省要推行改稻為桑之國策;六府試點清丈田畝剛剛結束,馬上又要在各省推而廣之;眼下南洋那邊還在打仗,奴婢冒昧猜測,萬歲爺得守在江南,盯著這些軍國大政逐一落實,看樣子一時半會還不能回鑾還都。奴婢愚鈍,去年聖駕啟程之時想不到這些,也就沒有帶得多少人來……”

精簡隨行人員是朱厚熜自己的主意,呂芳說自己“愚鈍”、“沒有想到這些”其實都是在代君受過、為君飾非。可是,朱厚熜卻不領他的情,板著臉打斷了他的話:“不要借題發揮!朕知道你是在陰刺朕的不是,嫌朕當日沒有答應你多帶人隨行。還記得去年離京之時,朕是怎麼給你說的嗎?曆朝曆代,但凡皇帝出巡,動輒隨從數萬、前呼後擁,徒靡國帑民財無數,更給各地官府接駕送行增添很大的麻煩。由朕而始,一定要把這個陋習扭轉過來,為後世人君立下榜樣。可是,即便百般精簡,你還是從宮裏帶了幾百上千人隨行。再加上護駕的禦林軍,隻怕也早就過了萬。這一萬多人常駐南京,每日要多耗費多少錢糧?我大明朝縱然家大業大,可也經不起這樣瞎折騰,更與朕的初衷大相徑庭。如今你該考慮如何繼續精簡人員以節約國帑民財,怎麼能再趁機要求增加?還要從京城那邊調人過來,如此興師動眾、大費周章,倘若傳了出去,豈不招人物議?”

呂芳陪著笑臉說:“主子恭行儉約、節用愛民之心,奴婢也能領會的。可是,奴婢還有下情奏報:南京這邊的內侍宮人實在是太少了,隨行的各宮娘娘都抱怨說身邊伺候的人手不夠,許多事情都得娘娘們親力親為,這是奴婢的失職。不若趁此機會,多調些人來,給各宮娘娘們那邊也增加幾個。娘娘們高興了,奴婢的差使也就好做了。”

說起來,呂芳依然是在替朱厚熜受過--他當初起意巡幸南都,並沒有想到要帶著眾多嬪妃隨行。後來念及那些江南籍的嬪妃都是少小離家,一進宮門深似海,從此便難得有機會回到江南故鄉,就開恩讓她們隨行。開始以為也不會有很多人,卻不曾想,統計下來,剔除幾位懷有身孕不能遠行的嬪妃,竟還有四五十人之多。究其根源,一是自古江南多美女,明朝曆代皇帝都喜歡在江南各省府州縣廣選秀女,出身湖廣安陸的嘉靖皇帝也不例外,宮中原本就蓄養了不少江南籍的嬪妃;二來嘉靖二十六年,坐鎮江南的呂芳自南京回京,又給朱厚熜采買了三十名美女,這幾年裏被他“臨幸”了不少,那些承蒙雨露之恩的美女也都照例晉了封號。帶著這麼多位嬪妃遊南遊北,天下人會怎麼看待他這位皇帝?載著史冊,後世之人又該如何評說?一想到這些要命的事情,朱厚熜就後悔不迭。可是,身為皇帝,話一出口便是金科玉律,怎能食言而肥?更何況這一大好消息已經瞬間傳遍大內各宮,那些江南籍的嬪妃紛紛前來謝恩,被一幫天姿國色嬌滴滴地喊幾聲“臣妾叩謝皇上隆恩”,再飛上幾個媚眼,他那男子漢的氣魄頓時溢滿胸腔,再也不好意思反悔了。

不過,為了不給朝廷增加太多的差旅費開支,引起朝臣的非議和詰難,朱厚熜還是堅持要嚴格控製隨行人員,每位嬪妃隻能帶兩名貼身侍女同行;有年幼皇子、公主的,可以再多帶一名保姆。那些嬪妃平日受慣了別人的伺候,如今削減了侍女人數,立刻就感到了極大的不便。她們當然不敢跟皇上討價還價,就把怨氣撒到了大內總管呂芳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