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嚴世蕃裝作為難地說:“買田賣田是買主和賣主之間的事情,旁人也不好隨意置喙。如今是蘇州知府衙門要賣田,你們可與齊府台商議具體事宜。”
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齊漢生。齊漢生還沒有說話,楊金水便笑了起來:“嗬嗬,有嚴大人這句話,咱家也就放心了。織造局自建衙蘇州,得齊府台襄助之處不勝枚舉,是故方能複設隻半年之期,便為朝廷貢繳上等絲綢、棉布各一萬匹,中等絲綢、棉布各兩萬匹,用以皇上賞賜外藩、宗親及六部九卿、各地督撫。年初回宮裏給皇上請安,呂公公誇咱家會辦事,咱家說了,首功當屬齊府台,織造局不敢據為己有。呂公公點頭稱是,說皇上知人善任,當初遴選的三位年輕知府,蘇州的齊府台、鬆江的趙崇君趙府台和杭州的趙孟靜府台,個個都是公忠體國的社稷幹城,讓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且不能怠慢了三位大人。”
楊金水的話貌似很平常的奉承,卻讓齊漢生心中頓起波瀾。概因楊金水又提到了與他相交莫逆的鬆江知府趙鼎,讓他心中不免又泛起了一絲酸溜溜的滋味。
原來,趙鼎由於出身豪富之家,家中開辦有絲綢棉布作坊,熟知織造諸事,去年被微服私訪的皇上許以身兼鬆江織造局監事一職,他當時用於代朝廷發賑安民的數萬錢糧也被認可為投資鬆江織造局的股本。在織造局有沒有股倒也罷了,難得的是那個監事之職,皇上禦口欽定,沒有替織造局承差辦事的義務,卻有權力監督織造局經營中的一切重大決策,包括鬆江織造局監正李玄在內的所有宦官內侍若有虐官、擾民或貪墨情事,他都可以通報江南織造使楊金水或直報司禮監,等若給了趙鼎這個外官監督內廷衙門的職責。這是大明王朝定鼎立國兩百年來的頭一例,對趙鼎的信任和器重可見一斑。而楊金水等人也不敢因為自己是宮裏的人,奉有欽差的關防,對趙鼎頤指氣使;相反,他們還得對趙鼎客氣倍至甚至巴結奉承,以免他一封密疏直送大內,把他們告到了皇上那裏。也就是說,論及和這些太監們的關係,隻怕趙鼎還要略勝他一籌。而這些太監們背後站著的,是皇上最信任的大伴呂芳呂公公。聖眷原本就遠超眾人,如今又有這根通天的線,徐階未必就能阻撓得了趙鼎的前程;而對於他來說,嚴世蕃在府衙裏所說的“時來運轉,天命已然垂青於你”,隻怕也未必就能實現……
想到這裏,齊漢生暗自咬咬牙,站了起來,說道:“楊公公客氣。織造局是宮裏的衙門,也是我大明朝的衙門。下官替織造局辦事,也等若是替朝廷辦事,何分彼此。”
楊金水拊掌稱道:“齊府台不愧是名滿天下的探花郎,一語可謂切中肯綮。沈老板誠心為織造局辦事,也是為朝廷效力。他買田的事情,還請齊府台多多關照。”一邊說著,他一個眼風遞向了沈一石。
沈一石心領神會地從桌上拿起酒壺,滿斟了五杯酒,依次遞給嚴世蕃、齊漢生、楊金水和馮保四人,自己也端起了剩下的那杯酒,朝著齊漢生舉著。
齊漢生當然知道楊金水所謂的“多多關照”是什麼意思,也看到嚴世蕃、楊金水、馮保三人和沈一石一齊看著自己,事到如今,也隻好硬著頭皮端起酒杯,說道:“份內之責,漢生安敢推辭。”
“好!”嚴世蕃也端起了酒杯,說道:“大事既然已經說妥,具體事宜就由沈大人擇日去蘇州知府衙門與齊府台談,大家滿飲此杯,在下和齊府台也該告辭了。”
眾人都知道,嚴世蕃一來是自矜身份,二來也是不想對買田的事情涉足太深,以免日後擔幹係。若說還有第三個理由,大概就是急於領略沈一石奉送的愛妾如玉的“妙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