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用心歹毒
究竟要不要出兵從明國海商五峰船主那裏收回港口,島津氏的家臣營壘分明地分裂成兩派,雙方各執一詞爭執了好半天,一個個都爭得麵紅耳赤,個別脾氣火爆的甚至怒目對視,公開斥責對方是島津氏的叛徒,若不是家主島津貴久就坐在堂上,隻怕他們早就拔刀相向,讓對方血濺當場。
島津貴久原本就舉棋不定,此刻更被家臣們攪得心煩意亂,正要出言嗬斥正在相互辱罵的家臣,就聽到座下突然響起了“哈哈哈”的一陣大笑。
笑聲是那樣的突兀,眾人都循聲看去,隻見發笑之人正是島津貴久的兒子、島津氏的家督繼承人島津義久。
換作是家臣做出這樣失禮的舉動,哪怕不會被島津貴久當場斬殺,也會被責令切腹謝罪。但是,發笑之人是自己的兒子,島津貴久也不好發作,陰沉著臉問道:“有什麼好笑的?”
島津義久停止了狂笑,側過身子,低頭朝著父親施了一禮,說道:“家裏的人爭來爭去,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到點子上,所以兒子才要發笑。”
這就等於是把所有的家臣都罵了,島津貴久更為生氣,但他深知自己的這個兒子一向聰慧過人,便強壓著火氣,說道:“對於這件事,你怎麼看?”
島津義久說:“新右衛門和日向守說的不錯,薩摩藩乃是島津氏的根基之地,向來不允許外人進出。義久想請問父親大人,為何慷慨地劃出那麼大一塊地方給那個明國海商五峰船主?”
島津貴久哼了一聲,說道:“那天我款待五峰先生,你也在座,難道不記得我向他提出的條件了嗎?”
島津義久說:“義久當然記得。父親大人是要讓五峰先生給我薩摩弄來五百支火槍。”
“不錯。”島津貴久說:“如今這個世上,最厲害的武器不是大刀,也不是長槍,而是火槍。火槍傳到日本,就是從五峰先生而始。他能給三好長慶弄到兩百支,一定能給我們弄到五百支。有了那五百支火槍,我們可以迅速滅掉豐後的大友氏,將整個九州納入我們島津家的囊中。沒有了後顧之憂,我們才能放心大膽地率軍上洛。自‘應仁之亂’(注)後,近百年來,一直都是東國大名掌控天下,也該輪到我們西南大名揚眉吐氣一回了!薩摩為西南第一強藩,島津氏掌控天下,時不可失啊!”
“那麼,義久還想請問父親大人,五峰先生的火槍從何而來?”
“不是明國,就是西洋紅毛鬼那裏。”
“明國與我薩摩遠隔萬裏,西洋紅毛鬼就更是遠如天邊。五峰先生的五百支火槍,恐怕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送到薩摩吧?”
說到這裏,島津義久話鋒一轉:“既然如此,眼下就有更多的火槍就在薩摩,父親大人為何不去取來討伐大友氏,卻要等到明年春天?”
島津貴久怔怔地問道:“你說的是--”
島津義久說:“據領民報告,五峰先生的船隊擁有的火槍遠遠不止五百支之多,奪了他的城寨,父親大人想要的火槍就到手了,還能得到他的錢財和貨物,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可是--”
“父親大人或許是顧忌他和義輝將軍、細川管領,還有京都那些公卿的關係吧?”島津義久嘴角露出了諷刺的微笑:“如果父親大人率軍上洛,成為天下人,無論是義輝將軍,細川管領,還是那些公卿,都會飛跑過來向父親大人道賀,誰還記得遠在九州的薩摩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不要說他隻是靠捐獻換來的義輝將軍禦家人的身份,隻是細川管領的家臣,就算他是義輝將軍的近侍、親信,大概也沒有什麼關係吧……”
略微停頓了一下,島津義久又繼續說道:“請父親大人恕義久直言,如果我們島津氏上洛不成,就更沒有什麼關係了。近百年來,無論誰做天下人,我們島津氏都是獨樹一幟,從不臣服於他。義輝將軍或是那個竊取天下的大名如若以此為由,出兵討伐薩摩,我們正好出兵,堂堂正正地與他大戰一場,顯示我們島津氏的實力,讓他承認我們不同於其他大名的特殊地位。”
兒子絲絲入扣的分析令島津貴久也暗自信服,不過,他還有一層顧慮:“你說的這些並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你不要忘了,那個五峰先生不但是義輝將軍和細川管領的人,還有明國的官職。我們如果那麼做,豈不是給了明國出兵討伐薩摩的口實?據從明國那邊回來的人報告,明國如今整軍備武、大造戰船,實力可真是不容小覷啊……”
“父親大人,義久擔心的正是這個。”島津義久說:“五峰船主是不是明國臥底一事,我們絕對不能忽視。義久以為,對於這件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明國想要出兵討伐我們,借口很多,也不在乎多這一個。而我們那麼做,正是根除了後患,可以一心一意地抵抗明國大軍。至於日本與明國之間的貿易,當年京都近畿的那些大名,如細川氏、大內氏等人,可以憑借占據地利之便,脅迫天皇出具符驗,從來沒有我們西南藩國的份。這幾年,義輝將軍禁止各國大名私自出海,這塊肥肉又被他身邊的細川管領那幫人給獨吞了,更沒有我們西南藩國的份。與其讓別人獨享厚利、以此壯大實力,還不如大家都不要做。這麼一來,我們不但還能象前些年那樣得到不少好處,更重要的是,明國沿海戰亂不休,即便是想出兵討伐我們,隻怕也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