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蟬脫殼
島津家久早就被哥哥義久的分析折服,也深深地為家族的命運擔憂起來;加之他雖說年紀尚幼,並沒有參加過多少次征戰,但他對於哥哥的武勇和謀略十分欽佩,一聽到哥哥有應變救難之策,心中立刻重新燃起了希望,追問道:“哪三策?”
島津義久說道:“上策是率領家中武士、足輕和所有領民撤出薩摩,要麼退守肥後,那裏多是山地,可以堅守一段時間;要麼退守日向,隻要水軍控製豐後水道,情勢不利,可以立即撤往本州或四國那邊。薩摩這邊所有的城池、村莊,包括田裏的莊稼全部燒光,一點也不留給明國軍隊。同時,趕緊將明國大軍入侵一事上奏天皇和幕府將軍,請他們裁奪。哼哼,這是明國和我們日出之國之間的對抗,到底是和明國交涉,還是舉全國之力抵禦外侮,讓他們公武兩家的掌權人去做決定,我們島津氏沒有必要、更不能獨自對抗明國大軍……”
或許是島津義久的計策實在出人意料,島津家久十分罕見地打斷了哥哥的話:“可是,薩摩是我們島津氏的根基所在,我們稱雄九州上百年全是依托薩摩,怎能輕言放棄?而且,燒毀了城池、村莊和莊稼,來年家中武士、兵丁和領民何以為生?”不知道是因為弟弟說的都是堂堂正論,還是因為不屑於回答這樣的質問,島津義久沒有理會弟弟的反駁,繼續說道:“中策是立即征召領內十五歲到四十五歲的領民,不惜一切代價全力猛攻明國港口,趁他們立足未穩之際,將他們趕下海去。明國船隊運力有限,一次隻能運送一萬來人;而且,那些兵士長途跋涉,又不服水土,戰力必定大打折扣。我們薩摩十五歲到四十五歲的領民有五萬左右,加上我們原有的一萬足輕,就有六萬人了。這六萬人一起掩殺過去,以眾擊寡,或許還有一線勝機。”
“一次征召五萬人?”島津家久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九州一向貧瘠,不僅僅是薩摩,連同日向、肥前、肥後、大隅都算在內,我們島津氏的領地也不到一百萬石。按一萬石征兵兩百五十人來算……不,就算是非常時期,一萬石能征兵三百人,也隻能征召三萬人……”
說到這裏,島津家久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是在逐條反駁既是兄長、又是日後主公的人,趕緊閉住了嘴,等著島津義久繼續說下去。可是,島津義久卻不肯再說了。島津家久以為哥哥生氣了,趕緊陪著笑臉說道:“大哥,我隻是隨口亂說的,你千萬不要介意。請繼續說,家久一定洗耳恭聽,再也不隨便插嘴了。”
“還說什麼?你是不是還想問我,下策是什麼?”島津義久說道:“我們一個上洛,一個出使周防,正是在施行我所想的下策。”
島津家久疑惑地問道:“既然哥哥認為這是下策,還有上策和中策,為什麼不在家中議事的時候提出來?”
島津義久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苦笑:“我剛才跟你說了那麼多,你也好象已經信服我的分析。可是,對於我所說的上策和中策,你還是都能提出反對理由,而且理由都是堂堂正論。我費盡口舌,卻連你都說服不了,還怎麼能夠說服父親大人,又怎麼能夠說服家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
聽著哥哥義久的抱怨,島津家久心中突然泛起一個可怕的想法,盡管他拚命想從腦海之中將這個想法趕走,卻怎麼也揮之不去。猶豫了好久之後,他才鼓足勇氣說道:“大哥讓我上洛,甚至……甚至,大哥自請出使周防,是不是覺得薩摩已經沒有救了?”
島津義久眼睛裏突然閃出一絲陰冷的光芒:“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說,我是眼看著薩摩局勢危急,就找借口溜了?”
島津家久萬分害怕,連連擺手說道:“我……我沒有這個意思……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島津義久冷笑道:“如果我就是這個用意呢?”
突然,他的聲音轉而變得無比憤懣:“今日議事的情況你也都看到了,我隻說了幾句實情,就遭到了父親大人的嗬斥。如果還要把剛才我對你說的那上、中兩策提了出來,恐怕當場就會被責令切腹。我死不死並不重要,可是,那樣的話,我們島津氏就沒有一點希望了!所以,我就強忍住沒有說出來,隻提出了他們大概能夠接受的下策,但我絕不是為了自己逃命!”
他的直言不諱令島津家久瞠目結舌:“大哥,這……”
島津義久臉上突然抹上了一層憂鬱之色:“身為西南第一強藩,我們島津氏絕不能就此滅亡,必須留下複興家國的種子。身為長子、又是家督繼承人的我,注定要和領地共存亡;而你,卻要背負起複興家國的重任!這就是我為何建議派你上洛,為何讓你不惜一切代價生擒明國海商五峰船主的原因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