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三傑聚首(2 / 2)

海瑞所謂“願做長隨”的話聽起來不無諂媚之意,但高拱和張居正兩人都深知他的稟賦脾性,都不敢等閑視之。張居正搖頭苦笑道:“你剛峰兄爾今也學會挖苦取笑人了!仆不過是區區六品小官,怎敢讓你這四品銅政禦史做長隨?”

海瑞擺擺手:“什麼四品,什麼六品,都是我大明朝的官員、皇上的臣子!兩位仁兄朝夕陪侍君側,一言得用,便能救天下億萬生民。隻要懷有一顆愛民之心,能為百姓做杖馬之鳴,我海瑞甘願做你們的長隨!”

高拱和張居正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出了一絲尷尬之色。

原來,方才來的路上,海瑞對他們兩人說,朝廷近年來頻頻用兵於外,不但消耗國財民力甚巨,更有傷天朝上國仁義之名;自己打算向朝廷上一道奏疏,規勸皇上珍惜民力,與民休息,止幹戈、罷刀兵,修文德、懷遠人。

高拱剛剛率軍遠征南洋,曆經兩年血戰,終於將西洋蠻夷趕出大明的勢力範圍,恢複了大明王朝對南洋諸多藩屬之國的統治,聽到海瑞的這種觀點,當然心中不喜。對於張居正來說,海瑞的這一論調,和今年年初南京都察院禦史陳信衡上的那道名為《宜修文德以服遠人疏》的奏疏如出一轍。張居正親曆那件事情,自然知道皇上開始認為陳信衡是對朝廷在江南清丈田畝、抑製豪強兼並等諸多新政不滿,在借題發揮,指桑罵槐;後來經過呂芳的解說,這才認定陳信衡並非居心叵測,訕君買直,隻不過是清流習氣太重、喜歡空發議論,擢升他為大明王朝南洋巡按禦史,掛正四品僉都禦史銜,在呂宋開府建衙。同時,還有不少對新政素懷不滿的清流官員也被派往南洋諸多藩屬之國任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皇上雖說是升了陳信衡等人的官,其實是為了圖個耳根清淨,把這些喜歡說三道四的清流官員們遠遠地打發了出去。高拱和張居正都不願意海瑞重蹈陳信衡的覆轍,卻苦於無法將皇上曾經告訴他們的那個關於日後倭奴和西洋蠻夷寇犯中國的怪夢轉告海瑞,隻能對他的上疏之議不置可否。海瑞對兩位天子近臣這種裝糊塗的表現大失所望,時時不忘旁敲側擊。

高拱不想接海瑞這個話茬,繼續圍繞著穿衣的話題說道:“剛峰兄,天下人盡皆知,你當著人稱‘天下第一肥缺’的巡銅禦史,卻是官俸之外一介不取,連朝廷給你的養廉銀也大多貼補給了銅政司礦工,不但家中無甚餘財,還勞累令堂她老人家六十高齡依然紡線織布,晝夜不歇,換得些許錢財來貼補家用。說句得罪的話,你剛峰兄這麼做,既有悖孝道,亦有傷朝廷體麵。愚兄雖說也不寬裕,這次出征歸來,皇上賞賜著實不菲。古人雲,朋友有通財之義,你如不嫌棄,明日我就送你兩套綢衣。”

海瑞被發配營團軍中做奴兵之時,時任監軍的高拱得了嘉靖帝朱厚熜的授意,曾給予他了很多關照;加之嘉靖二十六年他以卑微之職直言國之大政,驚悚天下,也多虧有高拱支持,不但奏議得到皇上恩準,更由此平步青雲,被擢升為正四品巡按禦史,在湖廣開府建衙,由七品芝麻官成為了一省三台長(注:巡撫稱“撫台”、巡按稱“按台”、學政稱“學台”,職權分司,互不統屬,都是一省的方麵大員。)之一。因此,海瑞一直對高拱心存感激,聽到高拱這麼說,忙說道道:“嫌棄不敢。我隻穿布衣。”

雖然是遜謝之意,語氣卻過於生硬,高拱隱隱有些不快,沉聲說道:“是我唐突了。”

聽出高拱話語之中的不快,海瑞連忙解釋說道:“肅卿兄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海南天熱,沒有人穿綢衣。窮鄉僻壤,習慣而已。”

高拱雖說麵色緩和了一點,卻仍說道:“習慣歸習慣,總要講個入鄉隨俗才是,不要什麼時候都擺出一副‘舉世皆濁我獨清’的樣子,弄得我和叔大兄與你走在一處,也渾身不自在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