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盟定一生
麵對織田信長的質問,鬆平家康微微一笑:“我雖然不能對駿河今川氏違背信義,卻也無意向尾張織田氏挑釁,更不會對抗信長公。”
織田信長望著一臉誠摯之色的鬆平家康,沉默了下來。
在座的織田氏重臣們,以及酒井忠尚和石川數正兩人都發現,上首坐著的兩位家主雖然都十分年輕,卻給人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
織田信長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相貌英俊,卻具有一種冷酷沉靜之氣,此刻沉著臉坐在那裏,雙眉緊湊,眉尾上挑,整個人就像是一柄剛剛出鞘的武刀一般冰冷凜然,冷徹的眼神更是象鋒利的刀鋒一樣犀利無比。
而鬆平家康卻和前年在明國見麵之時的感覺一樣,看上去並沒有象那些赫赫有名的戰國大名、武將一樣英武,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他身寬體胖,臉頰圓潤豐滿,線條柔和,象是一個不諳世事艱辛、帶人和善可親的富家公子哥兒。但是,在他那柔順的外表之下,卻隱藏著堅定的自信,使他在麵對織田信長的威壓之時也能鎮靜自若、談笑風生。
良久之後,織田信長深鎖的眉宇再次舒展了,語氣也緩和了下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我看來,自從今川義元死去之後,尾張織田氏和岡崎鬆平氏就再無對抗之理。我在西方,你在東麵,完全可以各行其是,互不幹涉。”
鬆平家康微笑道:“這正是家康今日來清州城拜見信長公的用意之所在。信長公能理解我剛才的那番話,家康不勝欣慰之至。”
原來,在場的所有人之中,隻有織田信長明白了鬆平家康的意思:岡崎鬆平氏不會允許尾張織田氏越過自己的領地,進攻三河;同樣的,他們也絕不會允許其他大名,比如說駿河今川氏、甲斐武田氏越過自己的領地,進攻尾張。對於目前織田信長來說,等於是尾張的東麵有了一道牢固的屏障,他就可以心無旁騖地謀取美濃、進而通過近江深入近畿,實現自己進京勤王、掌控天下的夢想!
織田信長笑道:“我剛才說過,三河武士是天下至寶。而你竹千代卻是寶中之寶。以你的才幹,隻占有岡崎城和三河三分之一的領地實在是太屈才了。怎麼樣?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奪取天下?事成之後,我可以把海道諸國甚至整個東陸都給你!”
在場諸人心裏都是一凜:為了收服眼前這個少年城主,織田上總介信長可以說是下了血本啊!
所謂海道諸國,即是原本屬於駿河今川氏的三河、遠江、駿河以及屬於相模北條氏的伊豆、相模,還有海外的大嶼諸島,領地遠遠超過了前任“天下人”今川義元。而東陸除了海道諸國之外,還有現今屬於小笠原氏的信濃和屬於甲斐武田氏的甲斐、武藏,以及屬於足利氏旁係的下總、屬於裏見氏的上總等國,十多個國家一共超過了二三百萬石的領地。如此的大手筆,隻是為了臣服一個小領主,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即便目前一切還隻是鏡花水月,作為一位已經立誌要奪取天下的大名來說,也不應輕易許下這樣的承諾……
更令大家驚詫萬分的是,麵對織田信長這樣的承諾或者說是誘惑,鬆平家康仍是微微一笑,平靜地說道:“在這個世間有兩種人,一種人非常渴望擁有主君,能夠充分發揮他的才幹,在協助主君成就一番豐功偉業的同時,獲得與自己才幹相匹配的地位、俸祿和領地;而另一種人則沒有這種渴望,寧可蝸居一隅,做一位小領主,甚至寧可勇敢地戰死,也不願成為別人的家臣。信長公是這樣的人,而我,也是這樣的人。”
織田信長分明錯愕了一下子,然後才說道:“既然不願意做別人的家臣,你為何還要拘泥於岡崎鬆平氏對駿河今川氏的義理?”
鬆平家康說道:“我對駿河今川氏還懷有信義,應盡一份義理,乃是因為今川氏曾有恩於我們岡崎鬆平氏。但是,這並不是說岡崎鬆平氏是駿河今川氏的家臣。這份義理,也不是主臣之義,而是武士的道義、情義。同樣的,我自六歲來到尾張之後,就受過信長公的照顧,幾度命懸一線,也多虧有信長公的幫助,才得以保全性命。我對信長公也懷有這份道義和情義。”
聽罷鬆平家康侃侃而談義理,織田信長良久默然,過了好一陣子,才慨歎道:“真想不到,你這個小鬼頭在明國學了這麼多大道理,我真是無法說服你啊!”
鬆平家康笑道:“這些道理,可不是我在明國學到的。而是在尾張之時,信長公教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