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兩姓家臣
織田信長說是連夜離開京都,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回到京都之後,就接受了明國將帥的建議,效法明國各處大小城池的規矩,在京都實行了嚴格的宵禁,每天申時一過,京都各處城門就關閘閉鎖,沒有特定憑信,誰也不許出入,直到次日卯時初刻才打開城門。當他們收拾好行李之時,已經無法出城,就隻好在東福寺多住了一晚。加之他們又擔心驚動旁人,不敢幾百人一起出發,隻好分成許多小股,分頭出城。等到他們在京都城外的預定地點回合,已經臨近了次日正午。
匆匆決定離開京都,也就沒有來得及準備路上的幹糧,織田信長索性就吩咐大家埋鍋造飯,吃飽了肚子再趕路。旁人倒也罷了,明智光秀卻是萬分緊張,勸諫說道:“主公,在下擔心朝倉氏、淺井氏和細川管領大人都在京都安插了大量眼線,密切監視我們的動靜。我們全部人馬離開京都,一定逃不過他們的耳目。所以我們還是再往前走一段路,避開他們的監視再說吧!”
織田信長擔心的卻是自己匆匆趕路,小穀城的淺井久政和淺井長政父子二人來不及采取什麼行動,也就無法達到自己以身為餌、試探淺井氏真心的目的。因此,他滿不在乎地說道:“就算是讓他們知道我離開京都,要把消息傳到距離京都最近的小穀城淺井久政父子二人那裏,也至少需要半天時間。我們何必要那麼緊張呢?”
明智光秀說道:“可是,朝倉氏早就訓練有鴿子,能夠很快地傳遞消息……”
織田信長笑道:“哈哈,你不說我倒忘記了,你原本是朝倉義景的家臣啊!”
這隻是織田信長隨口說出的一句玩笑話,卻被明智光秀誤會主公懷疑他本人就是所謂的“眼線”,當即憤然說道:“在下隻不過是擔心主公的安危,別無其他用意。主公為何會對在下起疑心?”
織田信長不禁一怔:“疑心?什麼疑心?”
隨即他就明白明智光秀為何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不禁啞然失笑:“好你個光秀,難道你認為我對你有防範之心嗎?”
明智光秀冷冷地說道:“在下不敢。”
“撒謊!你的眼神早已流露出了這層意思,還否認什麼!”織田信長說道:“不必擔心,雖說你以前的確曾經在越前朝倉氏家中出仕奉公,但你能夠放棄朝倉氏而改投我織田氏的門下,至少說明在你心裏,一定認為我織田信長比朝倉義景更值得追隨。我怎麼會象你想的那樣小肚雞腸,對你起疑心呢?”
明智光秀想想,也覺得織田信長說的不錯,略帶羞愧地低下了頭,說道:“在下多慮了,請主公恕罪。”
織田信長突然抓住明智光秀垂在自己麵前的發髻,扯了扯他那稀疏的頭發,笑道:“光秀啊,你是個聰明人。可是,心思動的太多,就會無緣無故地憂愁苦悶,也就會掉頭發的。你看你這頭上也隻有這幾根毛了,再掉下去,就跟權六一樣,成個禿瓢了!”
這原本是織田信長的一種自然而然甚至帶著幾分親昵的舉動,被揶揄的柴田勝家也嘿嘿笑著不搭腔,顯然是織田氏諸位家臣早已習慣了自己主公這樣率性自然的性格。可是,明智光秀卻感到了一絲屈辱,陰沉著臉不說話。
在尾張織田氏家中出仕奉公這半年以來,他最不習慣的就是織田信長的粗魯和暴躁脾氣;而且,織田信長對正統的武士教養和禮儀規製嗤之以鼻,更讓以武士教養和禮儀規製為榮的明智光秀實在難以接受--與織田信長相反的是,越前朝倉氏的家主朝倉義景乃是一位風雅之士,朝倉氏雖說受封於天寒地凍的越前,卻一直保持著京都公卿大臣才有的優雅生活,傳到朝倉義景這一代更是如此,他不但時常吟詩作畫,還曾將當時最著名的連歌師(注:連歌--日本的一種詩歌。)裏村紹巴專門從京都請來,與自己做連歌。正是朝倉義景的這種風雅之舉吸引了富有教養、並且也同樣酷愛連歌的明智光秀,促使他主動前去投奔。可是,在朝倉氏家中出仕奉公了一段時間之後,明智光秀發現朝倉義景雖然懂得風雅,卻不果敢;雖然有武士風骨,卻不剛強,漸漸地對朝倉義景失望,最後終於明白,風雅與果敢不能並存,而在當今這個亂世,隻有果敢決斷之人才能平定天下,這才改投到織田信長的門下。不過,每當受到織田信長粗魯無禮的對待,甚至隻是看到織田信長種種粗魯無禮的舉動,他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位愛做連歌的風雅舊主朝倉義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