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我嫁不出去是因為我是啞巴,媽媽說到啞巴二字時,會歎氣,伸手抹眼淚,她是美麗的,爸爸也是英俊的,二人都是驕傲的人,卻有一個啞巴女兒。
聽說我的啞不是天生的,我是後來遇到些事情才變啞的,但是究竟是什麼事呢?我不知道,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隻知道我無緣無故跑回家,三個月後就變了啞巴。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變成啞巴的,但我卻是快樂的,無憂無慮的,每天吃完飯,我就會沿著湖邊去散步,那是一個人工湖,湖中的水在夏天會散發出濃重的腥味,在微微的黃光中,我似看到幻覺中的仙境。
我想是我一抹白色的雲,整個夏天我都穿著白色的裙子,光著腳穿一雙球鞋在滿天彩霞中,踏著落日的餘暉在波光粼粼的湖邊散步,有金色的光暈包圍著我,綠色的植物點綴著我。我想我在那樣的時刻一定是驕傲的蝴蝶。
在夏季即將結束的時候,有一個男人走進我的世界,他經過父母的同意,將我來帶走,並且給我一張婚書。
我是認識他的,在那湖邊上,我總是會遇到他,他往左,我往右,我們總能在某個地點交彙,像是約定過似的,但我們並沒有約定,他和我一樣,獨自走在這條幽靜的路上,他看上去是那麼冷淡寡言和孤獨。
有時候,他會跟著我走,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他慢騰騰的走著,隻像是某個路人甲,但我卻覺得他是在跟著我,他似乎在打量著我,在細細的揣摩我的一舉一動。
我喜歡踏著如絲細雨緩緩的散步,因為那時候的天空很美,整個天都是灰蒙蒙的像結了一張巨大的白色的蛛網,白霧茫茫如煙似幻的感覺讓我以為自已沉浸在一個夢魘中,像是盤古開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世界,而這個世界中有我一個人,我的身體被薄暮包裹好似渾身上下都被這純淨的仙氣洗滌,帶了潔淨純真的氣息。
那一天他走在我的後麵,他的身體被薄暮包圍,我看不真切他,他就像一個黑色的幽靈,隔著一段不長不遠的距離跟在我的後麵,似要窺探我的內心,我並不怕,我由他跟著我走,我想你就跟著我走吧,就像一個有趣的遊戲,一個在前,另一個在後,這樣隔著一段距離走在氤氳的雨霧中,倒也十分浪漫。
他帶我走的那天,他對我說:“跟我走吧,我想好好照顧你,在我第一次遇見你時,我就對你一見傾心,那時正是盛夏,在夕陽下,你踏著焦灼蒸騰的熱氣而來,像一株不食人間煙火的蘭花,我看著你,身體像被施了咒,一動不能動。你卻在我的身邊停下來,你為了一條小小的魚,你停在我的腳邊,伸出你那青蔥白玉般光潔的手指,將那條被我仍在岸上的魚放生到水中,那時候我在想,你是天上的仙子嗎?你卻並沒有看我一眼,後來,我就跟著你走,你每天下午都會穿著白色的裙子在這湖邊散步,每一天,你都穿著不同的白裙,你的光潔的小腿上有一個小小的紋身,像一團看不清的祥雲,你為什麼會走在這裏呢?我想,你看上去是那樣的孤獨,你的身體是那樣的無助,你像是隻與媽媽走丟的小鹿,我跟著你走,有時候故意與你相遇,但你從來都不會看我一眼,你可知道我對你傾心已久?當我要離開這個休閑的小鎮時,我終於決定要將你一起帶走,我早已熟悉你的家,我早已知道你的過往,我想,我會好好給你幸福。”
我的過往我並不知道,我想他亦是不知道的,但在這個男人的眼睛裏我卻看到真誠和渴望,他的眼睛晶亮亮的,像一汪流動的水,他的眼睛將我打動,我拿出筆在紙板上寫下四個字:“我跟你走。”
臨走的這個晚上我又做夢了,我看到間熟悉的浴室,在浴室蒸騰的霧氣中,有一個女人正睡在浴缸裏,浴缸的水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浴室裏到處都熏人的血腥味,我想嘔吐,我想救那女子,但那女子似有千斤重,無論我怎麼用勁也不能將她拖出,恍惚中我聽到那女子在哭,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卻隻有嗚嗚咽咽蚊蠅般的細小哭聲,我拖她,她的血流得更厲害,像那流動的清泉汩汩的往外冒,我想叫她,但我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我總是做這樣的夢,每次驚醒過來滿頭的大汗,隻顧張大嘴喘氣,夢境中的人總像似曾相識,但當我努力的回想夢中的境象時卻又怎麼也想不起那個人是誰。
那個帶我走的男子叫福貴,他帶我走的那天,我什麼東西也沒有帶,隻帶走了一枚蝶形戒指,那是一枚巨大的銀蝴蝶戒指,下麵用白色的瑪瑙珠子串成的。我曾經在無聊的時候細細瞧過這種比綠豆還小的珠子,竟也脈絡清晰,如同人的命,如同一粒沙,都有它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