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走過目不忘、過耳不漏的天賦很快便不隻為尹世雙一人所知。
少年記憶驚人,即便是徐禮人一帶而過過的典故,叫他將出處、原句細細說來,也不見一處紕漏。
於是師走變成了學堂的“新寵”。
他性沉靜,本便寡言,這遭異於常人的本領一顯露於眾,便引得眾生紛紛與他攀交。
他們談論的無非是什麼家國大事、詩經典故的,叫尹世雙聽得好生無趣,隻好從誰的胳膊下鑽了出來,正要尋些樂子,便見南小滿正和兩個矮頭小子正縮在牆角逗著蛐蛐兒。
胖墩墩的少年手中執了一根草杆,口中陣陣有詞得緊,叫人聽著都有些著急。
“紅大帥!咬它!咬它腿!”
那隻顯然大了一圈的紅頭蛐蛐兒蹦得起勁,果然一口咬斷了那黑頭蛐蛐的腿。
南小滿立時哈哈大笑起來,雙手叉腰的模樣活像個常勝將軍。
尹世雙見“戰事”就這麼罷了,頗有些遺憾地歎了一聲,立刻將南小滿嚇得捂嘴跳起。
“……尹、尹老虎!你要作甚?!”
尹世雙翻了翻白眼:“我看你們玩啊,還能作甚?”
少年從鼻孔中“哼”出一口氣來,又恢複了不可一世的傲氣模樣。
他挺著圓鼓鼓的肚腩,配著那瞧不起人的神色,倒有些滑稽了。
“尹老虎,可不是我吹牛!我紅大帥的本事你可也看見了!縱你尋百八十個,也一定是我紅大帥的手下敗將!”
她半歪了頭,表情有些為難。
“……欸?可是我今天沒帶蛐蛐來。”
少女眼珠轉了轉,露出了個狡黠的笑。
“……這樣。”
她邊說著邊摞起袖子,露出半截白藕一般的胳膊。
“你若今兒能掰手腕贏我一局,我便承認你這紅大帥最強!”
而後正與師走圍在一塊的眾生突然聽到數數的呼喊聲,那喊聲愈來愈大,已吵得他們無法再繼續《蒹葭》中哪句最妙的爭論,隻得紛紛扭過頭向遠處張望起來。
被層層圍在中心的赫然是尹世雙和南小滿。
他二人向來不對盤,但凡一人做了什麼事,另一人就偏要將對方比下去;少年氣盛。這一來二去的難免不產生點摩擦,因一言不合而動手打架的事也常有發生。
這兩人就如不服管的小獸,不知何時就會捅出點簍子,直將學堂弄得烏煙瘴氣,可叫徐禮人頭痛。
然他人卻看得頗為樂道,隻當無聊課後的茶餘飯點。
誰人不知禮樂書堂有個尹世雙和南小滿?
今兒這兩刺頭湊到一塊,保不準又是場“狼爭虎鬥”的熱鬧戲碼,故而引得眾人紛紛側目觀看。
“……36、37、38……”
局勢正當激烈之處,圍中坐著的二人卯足了勁兒,隻微微見纏在一塊的手腕微微向哪側動了動,便立刻又被另一方壓回正中。
“……45、46、47……”
旁邊的人似有所察般,紛紛加入了數數的行列中,氣氛即刻便被帶得熱鬧起來。
此處正當緊張之時,使出了吃奶勁兒的南小滿隻略失了一分力,便立即被敵手捕捉到漏洞。
隻聽啪地一聲,那隻手就被卸了勁,牢牢按在桌麵上。
勝負已分,周圍人“轟”地一聲鬧開來,少女收回胳膊,笑嘻嘻衝他道:“豬頭南,你輸啦!”
少年的眉都快擰在一塊,麵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我……”
他結巴了半晌也狡辯不得,在眾人的目光中隱約流下一滴汗來,隻好耍了無賴起來。
“……這、這局不算!重來重來!”
尹世雙挑了眉:“重來便重來。這回若是輸了,就要站在桌上說自己是小狗!”
她在家裏曾與尹項天習過武,雖尚未學會一招半式,卻將習武的底子打得牢牢。這驚人腕力可不就是成日裏提水桶蹲馬步的成果?她之前還曾抱怨過父親隻教些沒用的,先下卻覺這決策真是太英明了。
尹項天恐怕若知自家女兒是因這等事將他作神般感激涕零,隻怕要氣得暈過去。
“啪!”
手腕被拍在石桌上的聲音清脆,少年漲紅了的麵容很是扭曲。
“……再來!”
“啪!”
“……再來!”
“啪!”
“…………”
南小滿身為鎮長兒子,也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因而性子張揚跋扈。他是南家單脈,家裏有個老太爺簡直快將他寵到天上,連他父也得看著老太爺幾分顏色,哪裏還敢管他?
他自大慣了,本來遇上個膽敢與他作對的尹世雙就已十分意外,豈料這野丫頭還叫他在眾目睽睽下連敗三回,這下可算是顏麵盡失。
周圍人看得目瞪口呆,待戰局又加到單方十三連勝的時候,眾生看他二人的表情就如看著兩個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