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世雙十八歲的新年,隨父母去了揚州。
那不同於安靜淳樸小城的土地,即便是夜色也帶著奢華,很快迷了她的眼。
少女被接踵而臨的各式店鋪整得目不暇接,頑劣的天性叫她輕易融進了歌舞升平的大都市,整日裏瘋跑不見蹤影,可愁壞了金鑲玉派來陪她的丫鬟。
尹氏夫婦奔波於客棧的事務中難以脫身,便將荊歌尋來將她管束,順帶著教予做賬盤點的知識,可憋壞了靜不下心來的尹世雙。
然這貌美姨娘慣她慣得緊,私下裏實是同她一夥瞞著金鑲玉任她出去玩鬧的,讓玩心難收的少女抱著她直呼英明。
到頭來,做賬盤點的知識是一點沒記住,短短幾天內倒是將揚州城摸了個遍。
荊歌為她準備了行動方便的男裝,這孩子便更撒野似的,愣是憑著在尹項天那學的半吊子武功在外頭盡情瘋鬧,煙花柳巷什麼的,自然是沒少去。
她生性頑劣,無人看管下就像長了翅膀的野鳥——無人可馴;然而蘭城到底不比揚州,地方大了,更是奇人輩出,她尹世雙在這堆人裏,撐死也隻算個不紮眼的末端之流。
然而,便是因為身份不紮眼,才便於她混在各種人群中行動,鬥毆群架什麼的,尹世雙更是不能放過,那真刀真棍上陣的架打得她實在過癮,也有遇上此眾不敵的,這便腳底抹油般溜得飛快,至今為止竟混得毫發未傷,說出來實在叫人驚奇。
這一混,便愈加沒有女孩子的樣子,然而拖此舉之福,她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自己所好中,漸漸地便也沒空想起那令人心碎的情思。
隻有偶爾,偶爾她也會在某個夜裏不眠,想起那青年如畫的眉目。
**正月十五那日,客棧來了貴客。
林致遠聽聞尹氏夫婦一家回居揚州,這便帶著師走提了大大小小的禮物上門來探望。
尹世雙未曾料到再會之日是如此突然而急迫。
然而她在房內躊躇了好一陣,到底怕與他見麵難堪,終究選擇回避,謊稱身體不適,不去見人。
金鑲玉拿她沒法,隻得順她意向眾人告假,然真實情況有幾分,師走心中早已有數。
一行人在院中談笑宴飲,少女便從房中溜出來,偷偷趴在房頂觀望。
那著了淺綠錦袍的背影輕薄,半縷發用紅纓綰了,便讓整個人散發出的氣質愈加不凡。
然而這才是,他本當過著的生活。
少女聽著那溫軟男聲,目光愈加黯然。
日暮西沉時刻,他父子二人坐上了一騎羅帳鑲頂軟轎,踏上了歸途。
那夜,尹世雙輾轉難眠。
想見他的念頭一旦萌發就似野草瘋長,再難抑製。
那夜,尹世雙乍然作了個決定。
**這一趟離家倉促,尹世雙隻來得及收拾些細軟幹糧和便服,便匆匆上路。
那是她頭一次離家遠行,心中對未知充滿了期待好奇,和些許的不安。
她想去長安見他,想要看看,他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她很想他。
然她搭得不是羅帳馬車,亦不是紅木軟轎,便是一路在幹草驢車上受盡顛簸,也足以將她方始充沛的精力消耗殆盡。
尹世雙雖同師走一般生活在奢華大城,但金鑲玉也從未讓她在物質生活上匱乏過,這姑娘便對錢財無甚概念,一路吃喝竟也快將盤纏用盡。
日頭東升的第三日清晨,驢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少女正躺在幹草上熟睡著,朦朧間聽見細碎的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