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我,江然,莫陵,千戟,清清,還有小廚子阿三,六人圍坐一桌。
“青菜不錯,”千戟誇讚一聲便夾來給我。
筷子一伸,孩子麵無表情地將青菜送到莫陵碗裏。
莫陵愣了一愣,夾給清清。
清清剛要夾起,阿三立刻搶走,然後還給了千戟。
回歸原址,千戟歎了口氣,兀自咽下去,道,“這青菜確實不錯。”
我訕訕一笑,無言。
“小廚子,你師父可是蓬萊的李賢?”千戟微微眯著眼,似乎記起什麼前塵往事。阿三也是意料之外,猶疑了會,才答曰是。千戟笑開,眉眼間隱約透露出滄桑意味,“恩,確實有他的味道。”
“你識得我師父?師父他老人家現在可好?”聞及師父,阿三頗為激動,頓時挺直了腰杆,仿佛此時同他說話的便是他師父本尊一般。
“日子還是挺滋潤的,前不久剛娶了個媳婦,那新娘子倒頗有些別樣風采。”眼瞅著他回味無窮的神態,我心念,定是個絕世美人。
聽及師父成親,小廚子卻有些鬱鬱,“唉,成親這樣的大事竟也未告知我。”
“你師父定不願你舟車勞頓才未得通知,還是莫要如此喪氣的好。”清清隔著莫陵,小聲寬慰。
向來不知二人究竟什麼仇什麼怨,隻見清清話音剛落,處在清清與阿三中間的莫陵便是一橫眼,“誰知道呢,也許你師父就是嫌棄你這個徒弟,不想再見你,才不告知你。”
於是,一場世紀口水戰。
為保安全,我便施了決,罩上飯菜,卻是一偏頭,見千戟正盯著莫陵,嘴角勾笑,雙眸含情。沒來由地一哆嗦,私下傳音給他,“兄弟,收起你那色眯眯的目光。我徒弟雖然看起來不夠陽剛,卻是沒有斷袖之癖的。”
千戟倒是收回了目光,也沒看我,“哪裏色眯眯了?老子這是慈愛好吧。”
不解地瞥他一眼,“慈愛一詞原是這麼用的?”
“莫陵是老子的兒子。”
我大驚,定住了。
“容希?”孩子在旁邊喚我。我回過神看他。“怎麼了?”
思忖著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委實不適宜在這裏討論,隻一笑敷衍,“沒怎麼。吃飯吧。”
席散之後,尋摸個合適的機會,便急急將千戟招呼到自己房間。對於他這些年的不聯係,以及莫陵竟是他兒子,種種,都需得我好好審一審。
“說吧,莫陵怎麼會是你的兒子。”聽及此,孩子似乎也略有詫異。
千戟掃了眼依我而立的江然,輕笑,“小希,記得當年你同炎煦一起時,我們如果要談些什麼,你向來是不願炎煦聽的,說是女兒家該有些自己的秘密,如今,你倒是變化很大。”
未曾料到他竟會如此直白,如此令我不堪,著實殘忍。
孩子摟住我的肩,倚住他,頓感安定不少。
“那個時候,阿塬要去桑吉,老子怎麼可能放他一個人去涉險,老子就一路跟在他後麵,跟到了桑吉。然後就是同那勞什子巨怪打仗,輸得慘烈,老子也受了重傷,當時便被溪水衝出幾裏地,後來才會遇到莫陵他娘。好巧不巧,老子就在那時曆了五雷劫,飛升上神。遂遇鬼君,被困東海之底,也是幾萬年前東海動蕩才得以逃脫。”
如此境遇,聽著風輕雲淡,卻是心中枉然。
“你怎的如今才現世,我隻當你是不願再見我了。”
如此一言,千戟忽挑起眉,冷笑一聲,像極了當年麵對敵人之時,那般的不屑,直叫我難受萬分。“老子這許多年四處奔波,隻為尋摸四人,一是莫陵娘親,而是莫陵,三是阿塬,四是炎煦。前二者是老子私事,撇開不談,本以為,後兩者你蒼末上神該是竭力尋著的,卻不想,你就這麼躲了起來,”情到盛時,覆手一拍,桌上杯皿隨之震了一震,“避世,真是好說辭,阿塬便是這樣教你的麼?”
我無言以對。靜默間倒是意識到,如今這世間會教訓我的,不過千戟了。
早已過青澀年華,自不會如此就哭哭啼啼,卻也理虧得很,不敢抬眼看他。
相識這麼久,千戟從未衝我發過火,現今竟這般動怒,不禁苦笑,自己當真能耐。
桌上清茶轉涼,這空檔,千戟也平複許多,他歎了口氣,語氣軟下來,“老子也想再與你不往來,可終究做不到,我們,就如同一家人一般啊。”
是啊,我們就是一家人,一起麵對了那麼多的艱難困苦,一起走過了那麼多的亂世繁華,怎麼能,又怎麼舍得拋下彼此呢?
“對不起。”哥哥說,認識到錯誤,首先要做的,便是道歉,雖說道歉本身最為無用,隻也可撫散苛責者怨氣。千戟淺淺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而身側,孩子將我摟得愈發緊了。“你可尋到哥哥的訊息?”
“未得。”頓了頓,他又道,“不過,聽聞蓬萊有一仙翁,無名無姓,可知天命,老子便試著去尋了尋,卻未找到,倒是結識了李賢,李賢你記得吧,就是那個小廚子的師父,他說需得天時地利人和,總之玄妙得很。老子就惦記先來你這了。興許司命知道什麼,他不最擅長這種不著邊際的東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