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溫黁忙得有些不可開交。
仲申醫師府內,宋軼百無聊賴地靠在椅子上,望向正伏在桌上一絲不苟地翻閱厚厚一本藥典的紅衣少女,又瞥了眼桌上左右各兩堆半人高的典籍,有些傷神,有些無奈。
自上次探過蘇應的傷勢以後,溫黁便對她的所謂“記憶缺失”念念不忘,並成天埋在書堆裏,一心一意要找出個好法子。仔細算來,已經第十天了!
唉!他不禁掩麵長歎。早知道,就不該讓她去的。
“啪!”一聲輕響,溫黁合書。宋軼稍微坐正了身,喜道:“找著了?”
少女頭也不抬,反手從書堆裏抽出一本,道:“啊,沒有。我渴了,幫我倒杯水好嗎?”
宋軼再也坐不住了,幾步踱到跟前,手撐在桌上,斟酌了一下,裝著很平靜地道:“你這麼漫無目的得找到什麼時候?左右她也不過是忘了一些事,說不準還是些不要緊的小事,為了這些不要緊的小事你這麼拚命——當然你拚命的樣子我也很喜歡。卻是有些過了。”
聽完他的一番歪理,少女靜靜地抬起頭來,靜靜地看了他半晌,認真道:“嗯!可能你說得對。”然而話鋒一轉,又道,“但是在如今這個術法武功十分昌盛的年代,失憶是很常見的,即使今天不是她失憶,明天也會有別的人失憶。但倘若我找出治這個病的法子,將是一件勝造浮屠的好事。啊!想想就讓人激動呢!”說到此處,麵上不禁漾出明麗的笑容。
宋軼心道是不是好事我不知道,反正對我不是好事。循循善誘道:“曆代的名醫多如牛毛,不也沒想出半個偏方?我看這個事得講求一個機緣,急也是無用。”
溫黁道:“你說的可能有點道理。不過我已經寫信請教師父了,看看他有什麼法子。”掰著手指道,“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
話音未落,果聽見外麵一聲大喊,:“乖乖小徒弟,你師父我回來啦!”隻見門外快步走進來一位灰發虯胡的老者:身材略矮胖,麵龐略黑,眉毛細而稀疏,杏仁大的雙眼炯炯有神。一身棉布長衣幹淨清爽,瞧去精神倒很矍鑠——這人便是享譽大漠的名醫,仲申仲大夫。
溫黁麵上一喜,忙挪到老者身旁,嬌嬌喚一聲:“師父!”拉著他就近坐下關心道,“您老人家終於回來啦!看您風塵仆仆一定很辛苦吧!快坐下歇歇。”
仲老先生喝了口宋軼遞來的涼茶,目光順著杯沿瞥了他一眼,道:“這小子怎麼在這裏?”不等他解釋,回頭問道,“乖徒弟,你師父我不在的半個月,這小子沒欺負你吧?放膽子說,你師父我給你做主。”
溫黁忙道:“沒有沒有。正好相反,你徒弟我,這幾日多虧了他的照料,不然,這麼大的房子就我一個人,悶也悶死了。”
仲申愕然:“這麼說竟是我錯怪他了!?”
宋軼忙笑道:“師父果真錯怪我了。”
仲大醫師的臉立刻又板起來,哼道:“滾蛋,誰是你師父!”
瞧這氣氛越來越僵,溫黁忙轉移話題:“師父,漠北一趟還順利嗎?九葉護魂草找到沒有?我寫給你的那封信……”
仲大醫師果然轉移了注意,搖頭歎息道:“唉!晚啦,被哪個兔崽子捷足先登啦!不過七葉護魂草倒是尋到一枝,想必是那九葉的伴生。幸虧生得隱秘沒被那兔崽子瞧見,嘿嘿!不算白跑一趟呐。”
“至於你信上提的那個事…”他沉吟片刻,道,“路上我隨便地想了一想,覺得有個法子或許可行。”
溫黁驚喜:“師父快說!”
“乖徒弟,你想啊,一個人記憶缺失,不是記憶從腦中消失,而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壓抑住了。這力量可以是某種執念,或者別的什麼刺激。若要他恢複這一段記憶,隻需暫時抑製這股力量,讓記憶自主複蘇即可。”
溫黁問道:“具體要怎麼做?”
仲申道:“咱們可以用七葉護魂草做引子,……”
宋軼一臉無奈地看著討論得不亦樂乎,將他忘到九霄雲外的師徒二人,心中的悲傷逆流成河。傷了好一會兒,見二人興趣盎然,一時討論個沒完。遂默默離去,背影有些蕭索。
他卻在仲府門口遇見一個熟人。
熟人不是別人,這是他心上人的姑姑。
這位姑姑瞧他一臉頹廢樣從府裏頭出來,已猜出了了七八,便攔住了他,笑道:“久不見你,今日可抽得空陪我聊聊…嗯…阿黁的事,如何?”宋軼登時精神一個抖擻,回禮道:“有空!非常有空!”
但凡來過高夜城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紅坊;但凡來過紅坊的人,沒有一個不為它的奢靡繁華所傾倒!在來自帝都的商旅印象裏,這是一個可以實現所有願望、窮極華靡的富貴地;在城中百姓的眼裏,這是一個徹夜笙歌,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在大漠遊俠的口中,這是美人如玉的溫柔鄉。每一個進入過的人,當提及這一段記憶,都會帶著夢囈般的癡迷敘述所遭遇的一切:大漠上最美的女人,最動人的歌舞,最可口的珍饈,最甘甜的果酒……任何一個人可以享受到任何想要的快樂――隻要有足夠的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