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巨大的恐慌蔓延了整座高夜城。
晨起洗漱的百姓發現,一夜之間,自家暗井中的水位竟跌落到井底。詢問之下,駭然發覺舉城上下皆出現了這等詭異現象!一時議論紛紛,謠言四起。而心思敏感者不由想到十餘天前的刺殺事件,再與眼前的危機相聯係,不禁肝膽皆寒,隱約有沙暴欲來風滿城的壓抑感。
此時,一身青衣的高夜城主置身巨大石柱所在的地下洞廳中,在夜明珠光清照下,目光冰冷地掃過洞廳的每一寸角落,最後落在正在施法的白袍祭司長身上,壓抑著怒意道:“雲弋祭司長,到底怎麼回事?”
衣袖回落,雲弋緩緩散去術法,走到城主麵前,稟道:“法陣的幾處關鍵已被破壞了,手法十分巧妙!臣…臣也無法判斷是何人所為。”
城主冷哼一聲,道:“身為高夜祭司長,掌控城中一切禮祀法陣。被人溜進這裏你沒發覺;毀了法陣你也沒發覺;現在你告訴我是誰幹的你也無法判斷!你這祭司長是怎麼當的!”說到最後一句已是聲色俱厲,怒不可遏。
雲弋惶恐道:“城主息怒!臣立刻發動伽陵神宮,即使那人逃到天涯海角也定將他擒來!”
城主怒道:“你現在就是殺了他又有什麼用!當務之急是盡快修複法陣。”
雲弋祭司長為難道:“那人所用手法十分巧妙,依臣推算,要將法陣完全修複,少說也要七天!”
城主大怒,罵道:“七天?你是要讓一城百姓活活渴死麼!三天!最多三天!三天內我看不到水源,你提頭來見我!”說完,再不理會雲弋的苦求,憤憤而去。
望著高夜城主的背影消失在洞口,雲弋臉上的為難和惶恐頓時消失,嘴角浮起一絲譏嘲的笑。他緩步走到淡青色石柱前,喃喃:“這一計劃成功後,五天之內,高夜城將徹底斷水。屆時,城中十萬精兵將成為疲憊之師,我計劃的最後一部分也該發動了!不過……”微微皺眉,“蘇應那丫頭自昨夜進來後便消失不見。是怕我違諾擅自逃脫?還是發現了什麼?以她的性格前者倒是大有可能……”沉思片刻不得其解,也不再糾結:“無論如何,得盡快找到她,讓她永遠閉嘴。”
在城中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城主府中的議事大殿,氣氛卻冷如寒冬。
待宋軼匆匆趕到時,發現城中不少權貴早已聚集一堂。高坐正首的他老爹一雙怒目淡淡瞟了他一眼,旋即麵色如常,目不斜視。
宋軼捏著杯子,在趙漠旁邊坐下,低聲道:“難為你一如既往地準時。怎麼,看你愁眉不展?出了什麼事?肯定不是暗河這檔子事吧!”
趙漠淡淡瞥他一眼,一臉淡漠道:“沒事。”
兩人簡單交談兩句,會議便開始了。城主端坐上頭,聽著臣屬關於城中水情的報告;宋軼在下頭目光灼灼地盯著給他添茶的侍婢,心道這姑娘皮膚還算細白,但這眉略粗了些,眼略小了些,可惜可惜……
“這賊子能在雲弋祭司長的眼皮子底下將法陣破壞,其術法造詣著實驚人!其圖謀必定不小!我等不可不防啊!”一老臣沉聲道,言之切切,卻暗指雲弋祭司長看護不力。
“雲弋祭司長受老夫相邀,昨夜正在我將軍府中。怎麼?李大人也要追究老夫的過錯麼!”一位虯胡老將淡然道,不怒自威。瞧相貌和趙漠卻有幾分相像——正是趙老將軍。
李大人淡淡道:“趙老將軍是高夜重臣,老夫自不敢追究老將軍的責任。”言下卻是暗諷他居功自傲,不知收斂。
趙老將軍冷冷道:“也是,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追究老夫的責任”
李大人怒目道:“你……”
趙老將軍扭頭看去:“我怎麼?”
眾臣嗅到著越來越濃的火藥味,忙出言勸阻了兩人。
又一人道:“臣以為,此次截斷我高夜城水源的凶手,和十餘天前的刺殺城主大人的凶手,必定是同一夥人。依臣愚見,定是大漠上的宵小之徒畏我高夜日漸強盛,恐我高夜獨霸大漠。這才喪心病狂,再三下手。”
又有一人道:“葉大人此話卻有道理。但依臣看來,東方帝都,也是不可不防啊!”說得語焉不詳,頗多忌諱。
提到帝都,原本熱絡的議論也淡下來,眾臣皆緘默不語。
城主一身黑紫蟒袍,高坐首位。見議論稍歇,遂將茶杯一擱,突然道:“方大人,那刺客可抓著了?”
下頭一位臉色謹嚴的老者忙上前,艱難回道:“稟城主,尚未……”
城主一臉奇色道:“我記得那刺客已被本城主擊傷,又讓你調用了將軍府的兩千精兵。你卻跟我說‘尚未’,嗬嗬,大人是在同本城主說笑麼?”
方大人忙跪地,驚惶道:“城主息怒!再給臣三天,不!兩天,不!一天!臣一定緝拿刺客歸案!臣……”
高夜城主不耐地抬了抬手。左右立刻衝出幾名護衛衛,將老者生生拖下去。那老者尖聲討饒,聲音淒厲異常,久久不散,聽得眾人膽戰心驚。
蟒袍城主麵不改色,續道:“李大人,此事交與你,如何。?”
那位李大人一驚,忙道:“城主重任,老臣定當竭盡全力,捉拿刺客歸案!”
城主微笑道:“那就辛苦李大人了。”環視眾人,道:那賊人欲斷我水源,使我高夜陷入無水可飲的絕境,用心狠毒,其心可誅!”一一提名道:“徐大人、俞大人、明大人,我命你三人收集城中可用水源,定量供水,確保五天之內,城中有水可用。奇大人、和大人,你二人火速前往就近部落,抽調水源。”五人揖手領命。
城主起身,朗聲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各路妖魔覬覦我高夜,望諸位盡心竭力,各司其職,勿讓邪佞有機可乘。各位,高夜城的存亡,就全係在各位身上了。”眾人連揖手稱是。
城主頷首,道:“無其他事,便散了吧。趙少將留下。”一眾人便紛紛告退。然而看到埋在人堆裏的宋軼,城主眉頭一皺,道,“軼兒,你過來。”
待房中隻剩下三人時,一俾端來一道銀盤,上麵覆著紅布,看不到是什麼。銀盤跟隨城主的眼光,徑直送到趙漠眼前。
趙漠愕然道:“城主,這……”
城主笑道:“你翻開瞧瞧。”
趙漠慢慢將將紅布掀開——卻是一串暗紅圓珠,指甲蓋大小,色澤幽邃。數來卻有十二粒。
趙漠一時認不出它的來曆,卻聽見宋軼在一旁驚呼:“天!毒血赤龍珠!瞧這成色得有上千年了吧!還是整整十二粒!老爹,這東西你哪弄來的?忒本事了!”目光炯炯地盯著這串珠子,感歎不已。
城主盯著十二粒暗紅圓珠,有些感慨,有些回憶:“本城主年輕時曾去過南方海澤,一次偶然從一個漁夫手上換來的,仔細算來,有二十年了!”頓了頓,對趙漠道,“趙少將,從第一代城主起,趙氏一族世代守護高夜城,勞苦功高。可以說,高夜城能有今日,趙氏一族至少有一半功勞。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外敵環伺。趙老將軍年事已高,恐心力不逮。你是他的獨子,自然要挑起你趙家的責任。”抬手拾起盤上的一串珠子,道:“這毒血赤龍珠以碧落海赤龍的龍角磨製,對世間多數劇毒均有所克製。今日本城主將它贈與你,望它能護你周全,守護我高夜城不被賊人染指。”
趙漠忙揖手道:“守護高夜是我趙氏一族的祖訓,無論如何,臣定當恪盡職守,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城主重禮,還請收回。”
聞言,城主卻朗笑道:“人言趙少將‘治軍嚴謹,賞罰分明’如今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呐,哈哈!”瞥了眼一旁的宋軼,續道,“你與軼兒自幼便有交情,他的性情你也清楚。哼!一年到頭裝作一副廢柴樣惹我生氣。”
宋軼在一旁辯解:“老爹我……”
“閉嘴!”城主一聲輕喝,又道,“再過些年,城主之位就該傳給他了,然而他的性情我又放心不下。而滿城上下又找不到值得托付的人。趙漠賢侄,如今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你在軼兒繼位之後助他一臂之力——至少,莫讓高夜城毀在他手上。你能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