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采訪(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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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楊總編把我叫醒,說要出去走走。

我們洗漱好,出了鄉政府幹部宿舍,到哪去呢?我把他帶到了河邊。霧很大,纏著人濕膩膩的。我們踏著軟綿綿的沙灘,不說話,聽河水拍打岸邊的聲音。楊總停下,蹲到河邊,捧一把水洗臉,又捧一把水漱口,對我說,這水是甜的。

濃霧中隱約聽見人的聲音,我們等著,一會,一隻小木劃靠過來,一個中年漢子跳下沙灘,把劃子拖到沙灘上。我一見,知道是放網的。以前在這裏教書時,為了改善生活,我也買過一張網,頭天晚上順水在淺淺沙灘上鋪開,第二天起個早收了,總能收獲數斤小魚。我和楊總編趕過去,見漢子從木劃上取下魚網,魚網上星星點點閃著魚兒銀白的光,估計收獲不小。一時興起,我們與中年漢子打過招呼,幫他拾掇起魚來,有餐魚、有鉤魚,甚至還有鮭魚,鮭魚鰭是銳利的刺,容易劃破漁網;還有毒,被他的刺劃破指頭會很脹很痛,但是肉味是魚中最為鮮美的。

楊總問中年漢子家中有什麼人,生活來源是什麼,這些魚是自己吃還是賣?多少錢一斤?中年漢子健談,隻是不會說普通話,他說的話需要我翻譯後,楊總編才能聽懂。

拾掇完魚,朝陽從東方噴薄升起,血紅,燃得遠近的山嶺紅豔豔的,清淩淩河水閃著波光。楊總編站在沙灘上,仰望朝陽,喃喃說,能夠生活在這個地方,能夠有一張捕魚的網,還需要其它什麼呢?

回首望,鄉政府集鎮像一個小村子,安臥在崇山峻嶺間。

餘書記在宿舍門口等著我們,說昨晚安排食堂早點給我們做早餐,吃了好下村。食堂已經做好,請我們吃飯去。

早餐是雞蛋、肉絲麵條,清香可口。

我們吃完,告別餘書記,朝著那個叫七裏壩的地方去。餘書記表達了陪我們去的想法,楊總編拒絕了,說不能耽誤他時間。

鄉幹部一項主要工作叫下鄉,我在崇河呆過,知道與其說下鄉不如說登山更正確,全鄉7個村有5個在山上,比如我們要去的七裏壩,必須連續爬上十裏山路才能到達一個有屋場的地方,人家也就二十餘戶,本來就是一個自然組的規模,為了便於管理,鄉政府把它升格為村了。

一路是上坡路,人在森林間穿行,滿目蒼翠迷眼,兩耳鳥聲零亂,風景雖好,隻是口幹舌燥,氣喘籲籲,雙膝疲軟,足重如山了。曆經體力勞動鍛煉的我都對登山有這麼強烈反應,再看楊總編,已經脫了外套,解開襯衣,不時粗重呼吸了。

不足十裏的山路,我們走了快兩小時,隱隱聽到狗叫,知道目的地快到了,不由加快腳步。

你們是市領導嗎?一個精瘦的漢子忽然從樹林間閃出,嚇我們一跳。他笑著伸出手,那手骨節粗大,手指短促有力,是山裏漢子的手。

他握著楊總編的手說,我是村支書雷林,昨晚接到鄉政府電話,說市領導要來我們村了解情況,我就等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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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林的妹妹給我們端的茶。

女孩估摸二十來歲,白淨的臉龐,修長的眉毛,輕巧的身姿,她垂著頭端茶出來,遞茶給我時不經意一瞥,我好像看見一個幽深的水潭閃過一道神秘的光,心裏怔了一下。見我注視著她,女孩早紅了臉,輕盈地退出堂屋去。

喝過茶,楊總編對雷林說,我們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到幾戶人家走走,麻煩你帶路。雷林爽快答應。

春陽毫不吝嗇把光輝撒在千山萬壑間,我站在雷林家曬場往下看——準確地說不算曬場,因為房屋是劈開山坡建造的,曬場不到兩米寬,下麵就是山林,層巒疊嶂,鬱鬱蔥蔥,不時有霧在山腰間遊蕩。再看看雷林家房屋,土夯牆,蓋的是杉樹皮。我想,村支書家是這種狀況,其他家庭應該差不多。

其他家庭更糟糕。我陪著楊總編走了幾戶人家,有的說吃不飽,有的說冬天沒有棉被,有的說病了沒人治,楊總編不時拍照片,不時記錄。不知道其他人是怎樣知道我們到達消息的,不時有青年人、中年漢子趕過來,我看看竟有二十來人了。楊總編幹脆拖根凳,坐在一戶人家曬場上,又招呼大家隨便些,這些人有的坐木頭上,有的坐階沿,有的蹲著,有的站著。楊總編問大家現在生活最不方便的是什麼,最想解決的是什麼?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人爽快回答,最想要的是老婆,最怕的是到死都討不到老婆。

我以為他是開玩笑,結果看看一群人,沒有一個笑出來的,大家聽了這話,神色越顯凝重。楊總編一定注意這點了,請雷林說說情況。

雷林搔搔頭說,我們村三十歲到五十歲的男人有29個,沒結婚的有22個;二十歲到三十歲的青年16個,沒結婚的14個。這些人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討不到老婆,不怕領導笑話,我們村已經有5年沒辦過喜事了。我疑惑問道,即使女的嫌你們這裏條件不好,不願意嫁來;但是,你們這裏的女的可以嫁出去,不也要辦喜事嗎?雷林苦澀地笑了,說,我們也不辦喜事,哪家的女孩在山外找了人家,與男方約個日子,請了伯伯、叔叔在出嫁那天到男方家吃頓飯就算了,女方家不動鍋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