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教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古鍾看見門外站著郭勇的爹老郭,頭發蓬亂,身體顫抖。他哆哆嗦嗦說,郭勇出事了。古鍾馬上安排好學生做的功課,牽著老郭向自己房間去。
老郭沒有喝古鍾遞過去的水,隻是流著淚嘮叨,郭勇死了,怎麼就死了呢?他前幾天打電話給我還好好的。古鍾拖把椅子放他身邊,老郭推開了,全身顫抖著說。
許久,老郭才平靜下來,簡單說了事情原委,他昨天晚上接到媳婦電話,說郭勇下午在工地上挑磚時滑下木架,摔向地麵,地麵上剛好有立著的鋼筋,郭勇是被三根鋼筋刺死的。她去找老板,老板搖晃著郭勇的一雙拖鞋說,他穿著拖鞋挑磚出了事,還想賴我?沒門。媳婦聽了沒有主意,工友們可憐她,為她想辦法,說是要請個律師處理會好些,不然真的會得不到一分錢,這樣的事他們見得多了。
想到那個健壯的調皮的郭勇已經離自己而去,古鍾的心被悲傷揪得生痛,他許久沒說話,房間裏的氣息凝重、悲涼。古鍾想,那些黑心的包工頭欺負鄉下進城的務工者人生地疏又不懂法,你抓不住他的把柄他一定不會吐出一分錢,郭勇的傷亡自己存在明顯過錯,怎麼能穿著人字型拖鞋進行高空作業呢?至於其他該負的責任,包工頭一定是能推則推能賴則賴,如果不請律師去,那些工友估計的應該不錯,結果是人才兩失。請誰去呢,他想到了胡姓同學。於是,他試探著問老郭,你準備請律師嗎?如果請,我現在去聯係。老郭茫然地問,我哪裏認識什麼律師,請個律師多少錢呢?古鍾說,我幫你請,現在去打電話問問要多少錢?老郭沉重的點點頭。
古鍾在學校辦公室接通胡姓同學電話,簡要介紹了案情,問願不願意代理。胡姓同學爽利地說,我們有奶便是娘,隻要委托人願意出錢。古鍾試探著問需要多少錢,胡姓同學說,看你麵子就給1500元吧。古鍾簡直不相信自己耳朵,這個價錢幾乎是自己一年的工資。他遲疑地問,郭家很困難,與我關係好,你要優惠的。胡姓同學許久沒哼聲,過後才說,打官司本來就是有錢人的事,看在你麵上,就1000元吧,不過,我們去的車旅費、住宿費、夥食費要他負責。古鍾一盤算,如果請胡姓同學代理,沒有2000元拿不下,這筆錢可以買30多個立方的樹,堆在場上一大片,幾乎要砍光一個山頭,古鍾歎息了一聲,接著問,你估計這個案件審理下來有多少賠償?胡姓同學哈哈大笑說,這可說不定,如果我碰到的對手弱些,我占了上風,賠償會多些;反之就少些,哪個代理人會把自己捆上呢?你老弟在學法律,我才交待你這些,與其他人我不會說的。古鍾拿定了主意,鎮定對電話那頭說,我與他們商量一番再給你信,再見。
古鍾匆匆忙忙趕到向校長家,說自己要請一星期假,請他安排教師上課,工資自己出。之後,氣喘籲籲跑進房間,在衣箱裏摸出積攢下的一點錢塞在荷包裏,對老郭說,律師請不到,我陪你去,現在就走。
2
古鍾與老郭是淩晨到的廣州火車站。
隨著熙熙攘攘的旅客走出火車站出站口,古鍾來到火車站廣場,看著廣場上路燈亮如白晝,人群蠶動,那次到廣東的遭遇湧上心頭,一種淒涼、滄桑的感覺浸透四肢百骸。他看看身邊的老郭,正瞪著眼看閃爍的街燈,都市的燈火叫他感到陌生,震驚,那種神態恍惚一個孩子,純真,好奇。古鍾怎麼能忍心打擾他呢,隻是想到以後的未知的一切都該由自己承擔,不由深深歎息一番。
爹,一聲帶著哭腔的叫喚打破古鍾的沉思,看時,見郭勇的老婆同著一個高大的女人與兩個陌生的漢子來到了身邊。老郭一見,嗚嗚大哭,嚎叫,我的崽我的猛伢你怎麼不來接你爹呀……古鍾被老郭的哭聲震撼,心頭隱隱作痛,隻是還不忘打量一番郭勇的女人,她穿著白底紅碎花的褂子,一條黑色褲子,比在山裏見精神活泛多了。同來的幾個是一起做事的工友,幫著提了東西默默往廣場外走。
古鍾是第一次見到工棚,一長溜板房裏麵擺著一長溜木架子床,床分上下鋪。為了生活便利些,帶了家口的居住在東片區,光杆子男人集中在西片區。工棚外麵、裏麵掛著五顏六色的衣服、毛巾,工棚內過道窄,不時被鞋子、凳子擋住去處。
郭勇老婆把古鍾引導一個床鋪前,停下。古鍾看見床鋪之間橫著一根鐵絲,鐵絲上掛著花布,應該是休息時拉開以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所用。看見床鋪上幾件郭勇穿過的衣服,老郭一把抓住,不停撫摸,口裏喃喃自語,崽,我來看你了,你在哪裏,你怎麼不來見我們,你古老師還在呢。想起與郭勇的過去,古鍾眼眶濕潤,沉重的垂著頭,
在宿舍的工友湧過來,七嘴八舌表達對郭勇的追憶,為打好官司出謀劃策。古鍾了解到這裏處理事故一般有兩條途徑,要麼請鎮司法所調解,要麼向區法院起訴。走調解途徑好處是快,不耽誤安排後事;不利因素是司法所的人與相關企業抬頭不見低頭見,很容易偏袒本地人。向法院起訴的環節太複雜,沒有兩三個月結不了案,花費很大。古鍾是知道這次出來沒有帶多少錢的,如果走訴訟程序很有可能撐不了多久。隻是,請司法所調解,自己的壓力大,沒有多大把握,怎麼辦?盤桓再三,他決定盡自己最大的智慧力量,把案件交由司法所調解。他征求老郭的意見,被悲傷擊潰的老郭說,我不懂什麼,全部由你拍板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