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親在上,不孝兒千裏跪拜:
“兒自逃婚在外兩年矣!初時夜走樂昌,下廣州。九峰人薛嶽助我入黃埔四期。苦學一年,因兒成績優異,破格隨軍征伐。匆匆過家鄉,未得拜別父母。後入湘,連克數城。我軍威武文明,湘民悉望風景附。九月達鄂地,十月克武漢。吳佩孚敗績,兩湖竟平。之後我北伐軍轉而赴江西進擊孫傳芳所部。經過苦戰,將其擊潰。從此,我北伐軍所向披靡,閩浙等省軍閥望風而降。今年三月下旬先後攻克安慶、南京。
兒現率一團之眾,駐河南以製吳軍。上天庇護,兒經大小戰事數十次,竟無一小傷,望父母親勿掛念孩兒。父母親在家亦當保重身體。祖父母可安好?哥嫂可安好?寶蓮可曾為難你們,可曾回韶關?
\t\t\t\t\t\t\t\t\t\t\t\t不孝兒跪安
\t\t\t\t\t\t\t\t\t\t\t民國十六年四月七日
穆先璋讚道:“我女婿在北伐軍中,露盡臉兒了。”寶蓮抓住父親之手,喜滋滋問道:“老頭快說,昌儒怎樣露臉兒了?”先璋道:“軍中傳聞,我女婿如常山趙子龍,於百萬軍中,左右衝突,如入無人之境。倘若昌儒打南京,為父或為其俘虜!——我如今也歸附國民政府了,曾與薛嶽師長有一麵之緣。提起昌儒,伯陵亦佩服不已。”謝家人聽罷皆喜。穆先璋轉頭道:“然軍旅之事,畢竟凶多吉少。倘若那天掛了,親家往何處尋兒子?穆某豈不失卻女婿!老百姓過日子,實實在在才是福,要此虛榮何所用?”言罷拍拍德聲之肩膀,語重心長歎道:“親家公,且深思!”德聲夫婦聽了,臉露憂懼之色。穆先璋道:“倒不如做文官,迎來送往受益多,平平安安,光宗耀祖。我在韶關替女婿謀一分好差使,一句話之勞而已。”德聲擔憂道:“昌儒在家時,尚難以管教。如今在外瘋混,如何肯回?”穆先璋道:“曾聞昌儒敬愛者莫過其母,若假言其母病危思兒——親家母,非是穆某詛咒你,隻有此法可救昌儒。”德聲沉吟不語。先璋道:“若是昌儒不回,寶蓮無所寄托,必然又去農軍裏頭胡鬧。到時不小心把昌吉出賣農軍首領之事說出去,昌吉還能活麼?”德聲夫婦聽得心跳肉顫;家樂夫婦哭求道:“若昌儒不歸,家樂命休矣!”德聲夫婦含淚道:“兒子皆是父母身上肉,兒子平安就好!”
於是,德聲提筆寫信:“吾兒昌儒:知你平安,全家欣慰。吾兒離家近兩載矣,家中累遭變故:先是你祖母身患癱瘓之症,一年後辭世而去。你母親因你打仗之事,受了驚嚇,日夕涕泣,竟臥病不起。以至今日,病情愈重,常於昏迷中呼喚兒名,吾兒若遲歸,隻恐難見你母之麵矣!”穆先璋看罷,以指彈信箋,笑道:“此信若軍令,昌儒必歸矣!”寶蓮聽了,樂不可支。
時家昌羈於軍中,亦進退兩難:北伐軍攻占武漢時,已遷都於武漢,今攻南京得手,蔣中正等又欲設國府於南京,明眼人皆知黨國高層相鬥甚烈。蔣氏視共產黨人為心腹之患,不欲同桌而餐。一日,家昌收得薛嶽之書,俱言當今形勢:“愚兄駐南京,如入荊棘叢,左右不見道,甚是不如意。北伐軍雖是得勝之師,此時卻各懷異心,因利而訌,軍心渙散。今又發生‘南京事件’:源起第六軍入駐南京時,部分兵痞目無軍紀,襲擊南京外僑,劫掠英、美、日領事署及住宅。英領事受傷,金陵大學美籍副校長與震旦大學美籍預科校長皆為所殺。因而惹起泊在下關江麵之英美軍艦向南京城內開炮,死傷無辜平民甚眾。蔣中正、李宗仁等認為:此一事件,皆係共產黨所故意製造。因我軍席卷東南後,軍威極盛,東南又是富庶之區,入我治下,簡直是如虎添翼。現蔣某背信棄義,決意清黨,各師黃埔畢業之軍官皆惶恐,紛紛自由行動,成群結隊到上海來向蔣某質詢。質詢之主要內容便是蔣校長昔日在黃埔曾一再強調‘服從第三國際領導’,‘反共便是反革命’,‘反農工便是替帝國主義服務’等等,如今國共關係日益惡化。黃埔學生感到彷徨。北伐勝利尚未全部完成,革命陣營內同室操戈。我曾建議共產黨把蔣逆抓起來,以平息現時動亂狀態。然共黨首領瞻前顧後,欲捕狼而懼其齒。愚兄認為:共黨今不作為,明日便被人為。賢弟在向華兄身邊,可探問向華兄之意。書短意長,願賢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