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船長拱手道:“我觀先生樣貌,雄壯英武之姿,乃非尋常之人,在下姓盧名作南,為民生船運公司‘大漢號’船長。現國勢艱難,先生若從軍衛國,揚先生所長,必不誤此生。”謝家昌道:“實不相瞞,我欲到上海謀生。隻是前路茫茫,望盧先生助我。”盧作南道:“我有一摯友,姓葉名桂鴻,廣東人氏,經營著一商行,先生可尋此人。”謝家昌大喜,得一薦書,便踏入上海。
謝家昌尋得此商行,向門童問訊。門童冷然道:“葉先生正在會客,無隙見閑人。”謝家昌道:“我為葉先生故友,快速稟報!”門童聽了,不敢怠慢,便入內稟告。僅過片刻,門童來請謝家昌。忽從貴賓室出來一人,身材瘦小,眼陷觀突,猝然與謝家昌相視,那人瞠目結舌。謝家昌亦驚,試探問道:“閣下可是廖維搜?”那人驚喜道:“昌儒尚在世上!”即擁謝家昌而泣,又回頭道:“保民、桂鴻,快快來看,昌儒來了!”葉保民、鄧桂鴻急出看視,見是家昌,皆驚喜異常。眾人擁著家昌入內。謝家昌略敘脫險之事。廖維搜等百感交集,皆道:“眾弟兄錯怪伯陵!想不到伯陵如此重情重義。”鄧桂鴻道:“我等自別昌儒,北上參加第二次北伐,隨後又參加幾次內戰,中原大戰時,險些送命。數年間被人當槍使,險象環生。於是我等便脫離軍隊,隱姓埋名,在此經營商行。我在此為葉桂鴻,保民改姓鄧。廖猴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眾人大笑。謝家昌將來意說了。鄧桂鴻道:“昌儒在此,當推為首!”廖維搜、葉保民俱附議。謝家昌推辭道:“家昌此次大難不死,當謝上蒼。今我等相聚,亦上天之意。商行為兄弟們之家當,家昌不諳經營,隻恐有失。”執意不肯。於是鄧桂鴻便請家昌跟隨廖維搜經營寶山路一商號。自此謝家昌遂更名為黃昌儒。
自此謝家昌安心為商,協助廖維搜經營商鋪。新年一過,商鋪複又忙碌。謝家昌隨廖維搜往福建會茶商,商議春茶收購事宜。因福建剛曆事變,農事蕭條,民有饑色,國府曆經一年整治,略有起色。廖維搜滯於福建,為貨源之事奔波。謝家昌先歸上海,打理商鋪事務。一日,謝家昌路過一間包子鋪,頓覺此處眼熟,便到店內坐下,點了一籠肉包。店主是一對老夫婦。謝家昌問道:“某憶此前乃是大豆鋪,如何卻成包子鋪?”老店主道:“先生有所不知,此處大豆皆成抗倭英雄。”謝家昌笑道:“世間有此稀罕之事?”店主道:“我兩老口原是東北人,自奉天事變後,我家隨人流一路南逃,至濟南時,一對兒女失散了,隻剩兩副老骨頭。我老兩口逃到上海,幸遇大豆店之黃老板。黃老板性好施與,留我夫婦在店內幫襯。我老兩口才免於一死。不想東洋寇又在上海動武。蔡廷楷將軍是個硬漢子,跟東洋寇幹起來。此戰殺出一員天神將軍,此人生得身長八尺,麵如冠玉,威風凜凜,戰至鄙店,即撒豆成兵,殺的倭狗鬼哭狼嚎。上海大戰後,有一律師出資補償黃老板之損失。黃老板執意不受。後來那大律師便資助其開了間酒樓,於是黃老板便將此店鋪讓與我老兩口謀生。”謝家昌恍然道:“原來如此,等我有錢時,我亦會資助他。”
正說間,老店主道:“恩人來了!”便快步出迎。謝家昌回頭看時,與那人目光相碰。那人快步向前,驚愕久視,道:“閣下莫非是天神大將軍謝家昌?”謝家昌急道:“聽聞謝家昌私放戰俘,招禍殞身。此事大江南北,無人不曉,如今何來謝家昌?”那人匆匆請謝家昌至內室,又囑老店主關好門窗。恭恭敬敬的請謝家昌上座,而後跪地便拜。謝家昌大驚道:“你我素昧平生,怎敢經受你一拜。”黃老板流淚道:“天神將軍勿要隱匿了,將軍之尊容,在下天天頂禮膜拜。去歲聽聞將軍為政府所殺,黃某如喪考妣,痛哭數日,飲食不進。不想今日在此幸會將軍,此乃天意!”謝家昌知難隱瞞,便道:“在下私放戰俘,本應受死。今苟延於世,隻想得一機會,死於抗倭戰場。現世間已無謝家昌,望閣下善體我意。”黃老板道:“將軍放心,我對將軍,敬若神明,光陰荏苒,又至中秋。這年市道漸好,商行收入頗豐。鄧桂鴻做東,請廖維搜、葉保民、謝家昌至酒樓相聚。眾人坐定。酒樓老板親來問候,忽地瞥見謝家昌,不覺喜形於色。謝家昌見是黃老板,心中暗驚。黃老板殷勤相待,不願離去。忽夥計稟報道:“王律師已攜家眷到了。”黃老板附耳低語數句。夥計會意而去。黃老板立於謝家昌身後,安排酒食。忽一人入內,笑道:“黃兄親自操持,必有貴客。”忽地瞠視謝家昌,道:“閣下酷似我一故友。”廖維搜笑道:“天下間相似者無數,並不奇怪。”那人黯然道:“可惜我那仁兄遭人暗算,不在人世了。”謝家昌見來人是王屏南,便道:“兄台亦是重情重義之人,坐下一敘如何?”黃老板支開從人,突地跪下道:“既天神將軍知王兄為重情重義之人,何必隱瞞。將軍可知,自王律師得知將軍冤屈而死後,日日在鄙酒樓以酒消愁。常言似將軍身手人品者,軍中已無二人。”王屏南驚喜道:“莫非天佑昌儒平安!”謝家昌起身道:“自別屏南兄,一晃數載,今又有緣在此相會。隻是現今家昌乃逃匿之人,不敢過於張揚。”王屏南道:“果真是我兄弟!兄弟放心,一切都在屏南身上。”便轉身囑黃老板款待親眷,卻與謝家昌等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