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時倭軍多路並擊華北。國軍累遭敗績,死者數萬,士眾罷弊,無力相持。倭軍據有北平、天津,趁國軍地方各派遲疑之際,相繼攻陷南口、張家口、宣化。兵寇抄掠,民皆遭殃,或死或逃,城鎮俱破,村野俱荒,流殍載道。晉地大亂,太原頓成為危城。倭軍欲攻太原,分路輕裝急進。一輜重隊在後,於平型關遭中共林彪部突襲,棄屍半千而退。共軍繳獲甚豐。於是倭軍聚大軍會攻太原。兩軍於忻口鏖戰月餘。國軍累戰不利,晉地多處失陷。太原城中震懼。國軍夙夜戰懼,匆匆撤離。百姓驚怖,到處奔走,互相踐踏,老弱呼號。倭軍戰車於華北平原馳騁無阻,耀武揚威,寇掠城鎮。國軍沿平漢線潰退,保定、石家莊瞬間不守。潰兵日夜奔逃,饑勞疲困,或有入村乞食者,為村民所詬;也有兵痞因饑搶食,為村民繳械示眾。蔣中正聞之,著文大罵。
淞滬會戰兩月餘,國軍敗多勝少,死傷慘重,多處陣地丟失,國軍漸次退入城區。倭軍攻占閘北,沿街殺略百姓,民房盡成焦土。自戰爭始,難民湧入租界。及至國軍敗退,民眾普遍絕望,更是街巷一空。逃之不及者,盡被射殺,滿街屍首枕藉。僅一牆之隔,竟是天堂地獄之別!百姓避難租界,近百萬於眾,衣食維艱,秩序大亂。滿街擦肩接踵,人人神色慌張,談論戰況,怨歎不絕。秋夜天寒,街巷兩旁皆是捐家逃亡者,個個蓬頭垢臉,卷縮著身體。每日也有些慈善者,分發大餅饅頭。也有饑民鋌而走險,攔路劫財。難民雖在租界,無時不念舊居,登樓遠眺,但見閘北幾成白地;虹口和楊樹浦亦成廢墟,南市區與吳淞亦殘破難辨。總而言之,凡曆戰火之處,皆閭巷不存,舊街難認城郭皆空,白骨蔽野。舉目尋覓,何處才是故鄉!
謝家昌自別中民,心中鬱鬱不安。忽鄧桂鴻來見家昌,道:“聽聞宮惠民在嘉定清水顯陣亡。”家昌感歎道:“想當年在黃埔時,劍豪兄最意氣風發,雄辭壯語,指點江山。不想今日卻殉於國難,能不令人心傷!”鄧桂鴻道:“劍豪與我同為曲江人,自小情誼深厚,隻要我不死,我定會贍養其父母。”謝家昌想起目前處境,不覺黯然失望,歎息連連。
國軍在真如、彭浦一線抗擊倭軍,兵敗撤退。謝家昌退至蘇州河邊,敗軍惶惶。河雖不甚寬,卻深不能渡,惟有少數軍兵遊水而過,軍器輜重俱擱於北岸。忽鄧桂鴻至師部,道:“我在上海,識得一友,此人與昌儒亦有一麵之緣,便是民生船運公司‘大漢號’船長盧作南。現在門外候見,欲助我軍渡河。”謝家昌急出相迎。盧作南見是家昌,驚訝道:“當年幸遇將軍,見將軍神威凜凜,便知非常之人,不想竟是天神大將軍,盧某眼拙極甚!”謝家昌道:“當年盧兄助我度過難關,今又雪中送炭,謝某感激不盡!”盧作南慨然道:“將軍何出此言,抗倭衛國,匹夫有責!我乃‘大漢號’船長,聽聞我軍兵敗,遂連夜開船到此,為運送部隊盡些綿薄之力。隻要國軍能最終戰勝倭寇,大漢複興有望,盧某又何惜一死!”家昌大喜,為其壯行。
大漢號於蘇州河麵往來接送國軍。半日功夫,獨立師盡過。友軍立於岸邊待渡。盧作南與眾船員不計疲勞,連續接送國軍。忽眾人仰天驚呼。隻見幾架倭機飛臨渡口上空,投下數枚炸彈。大漢號中彈著火,船艙進水,將欲沉沒。船上國軍驚慌失措,紛紛棄船逃命。眾船員撲火不熄,亦棄船逃離。眾皆呼喊盧作南棄船。謝家昌亦臨岸呼喚。盧作南裹國旗大呼:“大漢不沉!中華不亡!”言罷自決於河中。謝家昌等隻望著一帶綠水垂淚。
國軍得渡蘇州河,沿岸築壕固守。倭軍進至河畔,隔岸與國軍對射。國軍棄陣而走。倭軍大喜,涉水而來。倭軍戰車暫不得渡,於北岸候船隻。滿河俱是涉水倭軍。忽國軍炮彈密如飛蝗,齊擊渡河倭軍。漫漫國軍一齊掩殺上來。倭軍中炮著彈者不可計數,滿河俱紅。南岸倭軍伏於河灘,負隅頑抗。謝家昌揮師急進,將倭軍迫落河中。倭軍欲遊水返北岸,皆被斃於河中。北岸倭軍欲要增援,忽國軍從另處渡河,左右夾擊倭軍。激戰一日,國軍將渡河倭軍死死圍住。忽報倭軍從多處得渡,伺機合圍國軍。蔣中正大驚,慌忙令眾軍撤圍。謝家昌正欲圍殲倭軍,得到軍令,不覺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