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欲原路返回,忽見前麵路段已戒嚴,軍兵荷槍守衛。楚聲便讓人力車尋小路回。街上多處已設崗戒嚴,交通要道俱設堡壘,壕塹環繞,軍兵嚴陣以待。眾人迤邐繞過戒嚴處,拐入中山路。忽見無數難民聚在一處,以致車輛難行。楚聲等棄車步行。街上人來人往,擁擠不堪。難民們互訴衷腸,說到悲傷處,皆掩麵大哭。楚聲停下來,向一老者問道:“老人家從何地出來?”老者哭道:“老頭是從揚州逃出來的,東洋人毒蠍心腸,殺人不眨眼啊!抓到傷兵和當地百姓,便用繩子如念佛珠般綁著行刑。東洋鬼為了省子彈,多用刀剁,血流成河啊。揚州人苦,當年韃子有揚州十屠,不想今日又遭東洋鬼蹂躪。戰爭未起時,我等雖甕牖繩樞,但總算有個遮風擋雨之所,如今逃難之此,惟有露宿街頭了。”旁邊一人道:“東洋鬼已占南京對岸之浦口,渡江北逃已來不及了,現南京城之軍民,已成釜底遊魚了。”張叔謀斥道:“浦口尚在我軍手中,何來謠傳,竟言浦口已失!”那人不敢再言。楚聲無語,在人群中穿行,悵然不解。
忽見前方一陣騷亂,廖維搜前去探視。原來數名難民在鼓動眾人折回家鄉,一人道:“現城中食少,內無強軍,外無救兵,南京遲早歸東洋人所有。國民政府計窮不知所為,大小官僚俱逃到安全地區,留下我等窮苦百姓在此待宰割,我等不若投東洋人去,既可保全性命,又可回鄉安居樂業。我見鄉紳們自製日本國旗,在街邊揮動,便可存得性命,我等何不仿效?”數人相應,又勸旁人自製日本國旗。忽有人罵道:“你們老娘都給東洋人奸了,還認賊作父,真是漢奸加畜生啊!”眾皆哄然。於是兩幫人廝打起來,數人滾落河湧中。
廖維搜覷準鬥毆之首,喚兩人上前,道:“何事鬥毆?”一人罵道:“這人是東洋人奸細,在此鼓動眾人作亂,向東洋人投降。”另一人唾口道:“你血口噴人,是何居心?——老總,這是民間糾紛,就不打攪你打仗了,我等自行協商解決。”廖維搜大怒,舉槍欲射。忽楚聲在後製止道:“廖兄勿要動手,作為軍人,未能保護民眾,百姓有些想法,實屬正常。”廖維搜無奈,收起手槍。楚聲高呼道:“各位父老鄉親,勿要在此流連,戰事迫在眉睫,恐累及百姓,請諸位速到難民營暫住。”又將難民營地址相告。眾人半信半疑。一婦人為難道:“可苦身上無錢!”楚聲道:“難民營吃住俱是免費,可放心前往。”眾人聽了,散去大半,爭往難民營。
次日淩晨,忽聽得門前有人悲哭。傭人急開門探視,須臾,傭人高喊:“小姐,是貴府傭人!”楚聲急忙起身。一對夫妻帶著兩個孩子,齊齊跪在楚聲麵前,哭道:“小姐可憐阿李!”楚聲驚道:“原來是黃媽、老李,未知幾時到南京?”黃媽哭道:“已到南京幾日了,我想:東洋鬼打上海時,餘家正處危難之中,我與福才卻不顧餘老爺的挽留,逃到鎮江鄉下,我家對不住老爺的厚恩。前幾日東洋鬼殺到鎮江,人畜不留,鄉人驚怕,紛紛出逃。我曾隨太太到過舅老爺家,隻因覺得對不住小姐家,故不敢來打攪。這幾日實在餓得不行了,才厚著臉皮登門乞食。”楚聲輕責道:“黃媽此言甚差,你我本是一家人,今遇困難事,本該早來尋。”說罷,讓黃媽一家進飯廳坐下,囑傭人起火做飯。夫婦感激不盡,令兩個孩子磕頭謝恩。楚聲急地扶起,感慨道:“幾月不見,阿靈和盼盼都瘦多了。”盼盼道:“姑老爺是天神大將軍,我隨姑老爺殺東洋鬼子去!”李福才慌忙摟住盼盼,心疼道:“我的心肝寶貝,你小小年紀怎能殺鬼子!”阿靈道:“你欺負姐姐就有幾斤力氣,殺鬼子還差得遠!”盼盼便起腳踢過來。阿靈急躲,不敢還手。李福才夫婦視而不見。楚聲唬下臉道:“姑姑生氣了!”盼盼方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