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2 / 3)

至午間,楚聲歇息。忽覺飄飄然至一處,孤身坐於引橋旁。路人問:“楚聲何事傷楚?”楚聲道:“苦等丈夫夫不歸,故而淒傷。”路人道:“丈夫身在何處?”楚聲道:“隻知在東方,應是天涯處。”路人歎道:“世間恩義何所歸,癡情多為情所傷!”楚聲看著滾滾流水,覺得這話入理,便投身水中。忽地想起兒子尚幼,便於水中掙紮。楚聲一掙動,便醒過來。隻覺臉龐冰涼,已流淚兩行。忽見賢姝坐於床前,悲傷淚流,道:“我的好兒媳連夢裏都怕,我的兒呀!”摟著楚聲,哭個不止。楚聲道:“媽媽勿要傷懷,楚聲雖曆艱險,然一切歸為過去。戰爭乃人類自造災禍,千載以下,無可避免。現今華北與江東為戰爭所廢,喪亂彌甚,倭人所至,無論男女老幼與牲畜等類,悉行誅滅,幾無遺類。”賢姝歎道:“隻怕樂昌亦難免於戰禍。”楚聲道:“媽媽勿要擔心,樂昌山僻之處,應無寇至。”言訖起身,至大廳敘談。

正言間,忽寶蓮帶著崇和來吃年夜飯,知楚聲已回,便大喜過望,衝進大廳大叫:“楚聲妹子,還認得寶蓮麼?”楚聲依禮問好。寶蓮問道:“昌儒可好?”楚聲道:“昌儒安好。”寶蓮道:“眾弟兄可安好?”楚聲無語,惟哽咽不止。寶蓮急道:“可有人陣亡?”楚聲哭道:“皆亡!”寶蓮呆立無語,良久便道:“娘,你帶好崇和,過年後我便到前線去,助昌儒殺東洋賊。”賢姝哭道:“你雖有幾斤力氣,可不是古時打仗,以力相搏,子彈不長眼啊!”寶蓮粗聲道:“你雖不是我婆婆了,然我仍叫了你幾年的娘,崇和是你親孫子,交與你照顧,我放心。此事已決,勿要再勸。”楚聲道:“寶蓮姐勿爭強,倭賊殘忍,古今少見。我軍屢戰不利,除武器不如人外,軍士戰技,與倭軍相比,相去甚遠。”寶蓮不服,道:“我若至戰場,亦是殺人不眨眼的。”

時家樂、賤養已回,聽見寶蓮放言,便笑道:“你知楚聲殺死多少東洋賊?”寶蓮笑道:“楚聲乃一女流,又是孕婦,手無縛雞之力,怕是連東洋賊亦未見著。”家樂指寶蓮而笑道:“寶蓮眼拙,楚聲所殺東洋賊,足有半百之眾!”謝家上下皆驚,瞠視楚聲。楚聲道:“大哥所言不假,楚聲所斃倭賊,足過半百。淞滬戰時,我闖入格鬥場,以手槍連斃五名倭賊。其餘各處,或槍殺,或以手雷轟擊,不下五十名倭賊。”家樂道:“王顯哲講起弟媳,若敬天神。原來弟媳手段,可比肩古之穆桂英。”寶蓮愧羞道:“我常自比古之穆桂英,現於楚聲麵前,豈不羞死!”楚聲歎道:“倭人亦是為國征戰,若單從損傷性命論,我罪至大,足可下十八層地獄!”

時街頭鞭炮聲迭起,德聲亦囑牛牯於門前燃放鞭炮。之後帶全家敬奉祖宗靈位。德聲禱告道:“願上天平息戰事,重歸和平,使黎民安康。”賢姝祈禱道:“願祖宗保佑昌儒平平安安,早日回家。”崇璡年已十六,略知世事,唯唯跪於靈位前;獨崇和少不更事,嚷著要隨父從軍。

禮畢,阿鳳請眾人入席。德聲環視眾人,脫口歎道:“廣東傍海,東洋人乘船即至,不日可沿粵漢鐵路至此,我等亦置身火爐旁啊!”眾人聽了,心裏皆惴惴不安,年夜飯甚是寡味。飯後,謝家人各懷心事,不歡而散。

年初一,阿秀帶著兒子兒媳上門拜年。阿秀見謝家人鬱鬱寡歡,心中納悶。淑芬附耳道:“楚聲已回,聽聞昌儒所帶韶關籍軍兵盡皆戰死。若軍士家屬上門鬧事,如何是好?”阿秀失驚道:“楚聲幾時歸家?”淑芬道:“昨日清晨。”宗愛、宗如齊道:“我表哥如何?”淑芬責道:“虧你兩個是行伍出身,遇事大驚少怪。你表哥當然無恙——天下人稱天神將軍絕非浪得虛名。隻是眾多苦主如何應付,昨日老爺說要變賣一半產業來安撫苦主,我嘴角稍動,便被老爺罵個狗血淋頭。”阿秀聽了,陪著歎氣。

正說間,忽見楚聲抱著嬰兒出來。眾人一起湧上,各致問候。宗愛歎羨道:“若能在表哥手下當兵,亦不枉此生。”阿秀急責道:“前些年差點丟命,傷疤好了便忘了痛!”宗愛媳婦道:“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幹什麼不好,非得去當兵!”楚聲怒道:“國民若皆如你,早便亡國了!男兒立於亂世,當殺敵報國,雖死亦為人所敬仰;若渾渾噩噩度日,與蟲蟻何異?”眾皆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