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2 / 2)

歡迎儀式畢,鎮中百姓散去。鎮長又於酒樓宴請諸人。其後,寶蓮、楚聲至王顯哲家中,賤養夫婦相隨,餘者俱回。阿哲之老母妻子知阿哲即將遠去,愁眉不展。楚聲心知其意,不便挑明。楚聲道:“聽聞嫂子所釀美酒,自成一絕。來日阿哲赴前線時,可帶些與昌儒。”山秀鬱悶道:“自阿哲當兵後,我日裏思夜裏想,擔憂阿哲安危,無心做事。年底所釀過年的水酒,又苦又酸,不堪飲用,怎敢敬奉謝老爺?”阿哲衝楚聲眨眼道:“謝太太放心,我自會帶上美酒至前線,作為進見之禮。”其母道:“萬勿欺騙謝太太!”阿哲進雜物間,扒開穀殼,露出一小酒壇。阿哲笑道:“謝太太,這是前年所釀美酒,我偷偷藏起,欲獨自享用。”眾人皆笑。其母責道:“從小便愛偷藏食物,至今未變,如今遠嚟也學你了。”阿哲摸著女兒的頭傻笑。遠嚟問道:“爹爹又要去打仗麼?”阿哲之母哄道:“你爹要去掙錢去了,回來買糖與我家遠嚟吃。”遠嚟信以為真,樂得又蹦又跳。寶蓮與楚聲各品嚐一碗美酒,讚不絕口,隻覺回味無窮。阿哲又斟。楚聲、寶蓮異口同聲道:“留給昌儒享用罷”。時阿鳳抱崇平在門前坐,一孩童蹣跚至前,涕誕橫流,相看傻笑。阿鳳道:“誰家孩兒?”山秀聞言,道:“打鐵明石之子,喚作石生。”阿鳳道:“這般邋遢,其母如何不管?”山秀道:“這兒命硬,出世母親便亡。民國三十四年,朱毛餘孽藏於油山。一日石生之母回坪林娘家,忽遇共黨與國軍交火,驚仆於山溝,早產石生,自身卻出血而亡。”言罷高呼:“打鐵佬,抱你兒回家。”一言剛畢,一矮漢匆匆跑來,滿麵歉意,抱兒回家。

次日清晨,忽村外鼓樂齊鳴。馮家傭人帶著四抬大轎前來迎楚聲赴宴。阿哲夫婦亦在被請之列。楚聲拗不過盛情,隻得上轎。方至馮家大門前,忽見馮老爺率鎮長等人列隊恭候。馮老爺作揖道:“謝太太光臨寒舍,我馮家蓬蓽生輝。”楚聲回禮,又與眾人問好。眾人入席。席間,馮老爺特囑:“阿哲,你在前線奮勇殺敵,不枉我多年對你的倚重。此去與天神將軍當差,要用心用力,勿要丟老朽的臉。”山秀不平道:“阿哲雖有一兄,已然入贅孔江,我家婆膝下唯有阿哲。阿哲無兒無後,隻生了遠嚟,船嚟又是包養的,始終要嫁人。獨子都上前線,人家是有名額的,倒在家裏享清閑,這世間哪有天理!”馮老爺被人插話,不滿道:“阿秀所言是誰?”山秀道:“本來不是我家阿哲當兵的,應是孔屋甲長家出人,然而人家有權有勢,便抓阿哲去頂替了。”鎮長一聽大怒,道:“來人呐!不能讓那廝在家逍遙,把此人抓去速送南雄新兵營。”門前保安隊應聲而去。阿哲覺得痛快,大碗喝酒,一醉方休。

酒宴剛罷,保安隊稟告:孔家老二已獲,送往南雄。馮老爺笑道:“何以如此迅速?”保安隊長道:“我等前去抓人時,那老二便知動靜,藏了起來。誰知孔家妯娌不和,其嫂子見我等四處搜尋,便一手暗指牛欄。我等突入牛欄,見那廝正與水牛臥在一處。”眾人聽罷大笑。忽聞池河之戰已畢,劉士毅部不敵,率部西撤。縣府急調新兵南下集訓。

阿哲向馮老爺討了幾個玻璃樽,將老酒注入其中。臨別,阿哲囑道:“謝家老爺所賜大洋,足夠家中支撐十年有餘。今為家中置了幾畝水田、一頭黃牛,隻要勤懇,生活便有盈餘。我在外有謝老爺照顧,家中不必擔憂。”其母老淚縱橫,執阿哲之手,反複祝禱:“老天保佑我兒平安!”全村老少送至村前,垂淚告別。阿哲與楚聲等坐在車上,揮手與眾人道別。忽山秀淒厲大叫:“你若不寫信回來,我便去尋你!你若死在外頭,我也要尋到你,跟你死在一處!”楚聲聽了,不覺傷懷,忍著淚水,漸漸離開錦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