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傷逝(六)(1 / 2)

直到兩人走遠,李逸才從座位中站了起來,轉身來到窗戶之前。因為位置較高,因此在此處看去,視野極其開闊。遠眺之下,可見莽莽群山在天地間蜿蜒起伏,遠遠地上挑天穹。

慕容紀城的話李逸並不是沒有聽,反而還聽的一清二楚。隻不過他因心境悲苦,再加之年齡不大,於人世不夠通達,心存戒據等,才會那般的冷漠。可等到他們一走,李逸卻也不禁發起愁來。

許虎死了,李逸再也沒有了親人,而在軍中唯一的留戀也隨之煙消雲散。如今回去,反而不好。因此,早在三個月前,李逸恢複後的第一天,在心中便已經下了決定,不再回去軍中。雖然知道自己現在仍然後楚軍都尉,一個不大不小的軍官,現今擅自脫離部隊,輕則算作逃兵,重則會被安上細作的帽子,甚至也謀逆叛亂定罪。可這些對於李逸來說,不過一紙空談而已。以他淡漠孤高的脾性,豈會將那些放在眼中?

可不回去軍隊,自己又能去那裏?李逸心中苦笑,據母親說,父親早在他出生之前便以去世,隻剩下母子兩人。母親因為躲避戰禍從東吳遷來南楚,老家的親人早已一個不剩。現如今,他李氏一門,便已經隻剩下他一個了。

要說親人,師父也勉強算得一個。雖然兩人之間殊無半分感情,可是在母親去世後,若不是得師父收留,那他和許虎兩人恐怕早已就餓死於荒野之間。而且,師父曾說,他是在母親的懇求之下,才不遠萬裏來照料李逸兩人的。如此看來,師父和母親也是舊識,因此雖然感情不好,卻也勉強算得一個親人。

不,是半個。李逸想起他的師父,心頭便是一陣惘然。想要恨他,可細細想來,又不知該從何處恨起。因為在那四年之中,與其說是那人照顧李逸許虎二人,還不如說是李逸兄弟兩人在照顧他。

在李逸的記憶中,師父永遠都是醉著的,他早已記不清自己兄弟兩人有多少次是從酒館中,把爛醉如泥的師父給抬回那破敗的小屋之中的。而匆匆安頓好這個師父後,自己兩人還得到酒館中打小工,替師父還上酒錢。那四年之中,這個所謂的師父對他們小小的兩兄弟唯一的照顧就是,教會了許虎一身不錯的武功。而李逸,則因為身體的原因,更多的是在做飯洗衣,隻在每天的閑暇時,師父才會扔給他幾本破書,叫他看。

就這樣一個師父,在李逸心中卻是想恨又恨不起來。細細想來,也許是因為他的出現,給了當時以陷入絕境的兄弟兩人一個新的依托,重新給了兩人生的希望。也許是因為,他僅僅是母親的舊識?李逸默默想著,在心中卻似乎更認定後一個理由。

天下之大,何以是我家?長長歎出一口氣,看著遠處的青山白雲,李逸竟有了種想要跳到雲上去的感覺。不,甚至在這一刻,他已經有了身在雲端的錯覺。可是,他卻又清晰無比的知道,那一切都僅僅是錯覺。一切都是虛妄。

自己到底改何去何從?仇恨不會淡去,一顆複仇的心更不會冷卻。可現在,自己應該去給虎子報仇嗎?此刻,若是自己單身前往蜀國替許虎報仇的話,那結果隻會有一個,在自己闖入軍營之前,便先被對方的長箭勁弩射成刺蝟一般。像,像虎子一樣。那報仇還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