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也才剛三十,在宣傳部做個普通幹事。那天是1952年11月10號,我記得特別清楚。前一天每個鎮派了一個宣傳幹事去縣裏開會,開到第二天下午。我尋思著反正我們易陽鎮也不遠,就決定當天晚上趕回來。
誰知道才走出七八裏地,天就陰了下來,下起了雨。我重新回去又要走一個多小時,便尋思著幹脆趕段山路,翻過彙龍山得了。
那時候人也年輕,身體好,膽也大。打著那隻手電便往彙龍山上爬,爬到半山腰,那場雨居然就停了。我便挺得意的,想著再堅持幾個小時,就可以要我媳婦給我弄點熱水燙燙腳,鑽自家被窩裏貓著了。
整個上山的過程都挺順利的,到下山的山路了,那小涼風吹著,我步子也歡快起來。
可突然間,從我前方悉悉索索地傳過來一些聲響。我剛開始尋思著可能是黃鼠狼兔子什麼的,沒怎麼在意。可接著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分明是有人在林子裏走動的聲音,而且還不止一個。要知道單單一個人在那林子裏逛,還真弄不出那麼大的動靜。
我便警覺起來,當時也才剛解放不久,湘西那邊國民黨的餘孽也都還在,聽說也都是躲在山上。我心裏就有點發毛了,想著不會讓我給碰上了那些殘餘部隊吧?
我忙把手電給關了,左右四處看,最後找了堆灌木叢鑽了進去。我把身體卷成一團,眼睛從草的縫隙處往外看,等待著那聲音接近,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大半夜跑這彙龍山裏來轉。
聲音越來越近了,我也越發緊張起來。可那腳步聲到了我附近後,居然停住了。我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前方,等待著那腳步聲再次響起。
那麼耗著有二十來分鍾吧?我等得沒啥耐心了,以為是遇上了封建迷信裏說的鬼趕腳,科學解釋是叫幻聽的那麼回事,正要鑽出去,繼續趕路。可就在我要站起來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在我前方十幾米的位置,地上的兩堆草在那裏慢慢地移動起來。
我嚇得連忙往後縮,死死地盯著那兩堆草。那些草動得也不慢,很快就靠近了。我終於看清楚,是兩個穿著草綠色製服的人影趴在那地上在匍匐前進。我所看到的那草,不過是他們頭上戴著的用草編成的偽裝罷了。
我當時就斷定——這是敵特,潛伏進我們新中國的台灣或者美帝的特務。可是我手無寸鐵,怎麼敢跳出來和他們搏鬥呢?正想到這,地上那兩個敵特突然舉起手來,衝著身後揮了兩下手。我的天啊!看來在他們身後還有大部隊啊!
我全身冒出冷汗來。地上那兩個人影也站了起來,手上還都提著槍。那槍隻有一尺多長,以前咱還真沒見過的家夥,肯定是敵特的先進武器。
緊接著,前方林子裏那串腳步聲又響了起來,陸陸續續地鑽出了十幾個人影來,個頭都不小,身上穿著的是我沒見過的軍裝,他們快速地集結到一起,張開嘴說上了話。
當時月亮也出來了,他們站的位置正好是一塊空曠處,所以月光能夠照到他們的臉上。我朝著他們臉上望去,想要看看這些敵特的模樣,以後也好給組織上彙報。誰知道……唉!誰知道你們猜我看到的都是些啥?這十幾個人竟然都是長毛子洋人,眼珠子襂藍襂藍的,跟鬼似的。
“不會是蘇修派過來的特務吧?”我忍不住插話問道。
“少打岔了,那時候蘇修還是我們新中國的好戰友,還沒有露出他們猙獰的本來麵目,好著呢!”大劉瞪了我一眼,示意我閉嘴。
黑暗中的胡小品“嗯”了一聲:“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以為是蘇聯老大哥派的小分隊過來協助我們做什麼秘密工作的,可是緊接著發生的事,卻完全的打翻了我的推測……”
我還是貓在灌木叢裏不敢吱聲,要知道他們可是都帶著家夥的,我冒冒失失地蹦出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隻見這群毛子兵圍成一個圈,說上了話。我尖著耳朵去聽,想要聽到他們說些啥?我可是懂一點俄語的,可是聽了半天,壓根啥都聽不懂,蘇修說的話尾音像咬個大蘿卜似的,都是啥司機啊!魯啊什麼的,可這些毛子兵說話,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這些個毛子兵嘰歪了一會,其中一個從後背一個包裏掏出個小玩意,應該是指南針什麼的,然後他們又東張西望起來。到最後,一個看上去是他們首長的黃毛指著我剛走過的山頂方向,大聲地喊了一聲:“狗!”緊接著他們就都貓著腰,朝著那邊急急忙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