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中秋的葬禮(20)(2 / 2)

而清平鄉四圍的鄉鎮皆無訊息,於是,關於母親凶多吉少的傳聞便流傳開來。

我隻好獨自出去尋找,尋走在鄉間,即使有人尋過的地方我也不放過,害怕他們粗心遺漏了。早早地起來,然後帶上食物、無人機、望遠鏡和宿營帳篷,走進離家幾裏外正是紅葉深深的森林裏。

起初尚無雨,每天都可以行走十幾公裏,用刻刀在叢林裏坐上標記,來回穿梭。每每踏著森林裏鬆滑的石土,難免摔滾進草叢,噗噗噗,身上的衣服被樹叢中的鉤齒撕裂,那堅硬的刺針便嵌進肉裏,一陣劇痛。所幸往往滾了不多遠,就被橫躺在地上被人偷割廢棄的老樹樁攔截,或者被滿是猩紅葉的老藤蔓托住。

有一次沿著山上的溝壑尋覓,不料從懸壁上掉進溝澗裏的清潭,嘴裏和鼻子都進水,全身濕淋淋,還好潭水不深,並無性命之憂,但出了潭,不自禁打起寒噤,遂脫了衣服,曬在山石上,上身滿是淤青。當赤身站在陽光斜射過來的林子裏,卻莫名想起山村兄說的那句話:

莫要因為無法理解一件事物而灰心,因為讓你真正灰心的事情是世界上的事物大多數本質上無法理解!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使母親走上了這條路。

那段時間,圍繞我的一個問題是,清音寺雖然離家有十幾公裏,坐落在青龍山脈叢山之中,山下一公裏外便是通往樂安縣城的縣道。可是,通往縣城的班車司機事發那天都未遇到母親。而母親既然去了清音寺,那麼沿途會走到哪裏去?周邊的山林我們已經搜尋了幾個回合,什麼東西都沒見。

不久便是陰雨綿綿,很多足跡被雨水衝刷得幹幹淨淨,步行也變得異常艱難。然而我卻連續十幾天呆在路上。一路尋問,附近的村莊能去的都去過了,大路小徑,山地公路能走的都走了,那一段時間,我胡子拉渣,身形消瘦,傳聞遇到我的人看見我兩眼凹陷,血絲滿布,兩個眼珠子格外凶煞,似乎要噴射出火來。

那是一段天昏地暗的日子,大地猶如突然裂了一個口子,母親像山頭一樣遽然坍塌,突然消失在地平線上;我整日鬱鬱寡歡,像一頭瘋了的雄獅一般,滿臉胡須,頭發蓬亂。

我感到很懊悔,沒法理解和接受這樣的事實,而且這樣的事這幾年在清平鄉發生過好多起。有的屍體是在峭壁上發現的,有的是在秋收的山地裏發現的,也有的是在冬日的白鶴湖裏發現的,而發現的時候有的兩眼珠子被田鼠吃掉了的,有的肉體被山鷹啄食了一大半,還有的隻剩長著青苔的骷髏架了,慘不忍睹,一派淒涼。

想到這裏,我的渾身便顫抖不已。使我想起了鄰國大作家托爾斯泰的話,“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