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據點南門逃往墨西拿港的騎士遇上了奇怪的事情。驛道兩旁的樹林裏彌漫著淡淡的霧靄。這本來沒有什麼,他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平時隻要日頭升起來,霧自然就散去了。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今天這霧不但沒有散,反而在前方結得越發濃起來。道路也在霧裏朦朧了,看不清楚。
騎士明顯感到身下的馬喘得越來越急,步伐開始失去節奏。他狠狠抽了馬一鞭子。馬如同被烙鐵燙了一樣猛地蹦了一下。被這一鞭子壓榨出來的點滴精力暫時發揮了作用。馬蹄聲又變得規律了些。可是這維持不了多久。精疲力竭的馬似乎也看不清道路了,常常需要騎士狠勒一把韁繩才茫然地調整方向。下一個岔路口,就在騎士努力讓馬向右轉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掀起,整個人從馬鞍上向前拋出去。
帶著全副盔甲的騎士重重砸在地上。黃泥夯實的驛道被他砸了個小泥坑。馬趴在他背後哀鳴。它一條前腿插在某個明顯是人為的坑裏,腳骨不自然地反折著,明顯已經斷了。
沒了馬,騎士反而象是鎮定下來。他從腰裏抽出寬刃劍,又把摔到一邊的盾牌撿起來。剛才這一跤把他摔得不輕,看得出走路明顯有點瘸,大概是腳扭到了。這附近一定有人埋伏,否則路上那個坑挖的不會那麼合適。騎士警惕地從盾牌往四周觀望,腳下緩慢地移動著。
“出來!”他怒吼道。
一瞬間,騎士身後的空氣似乎發生了難以覺察的扭曲。騎士以驚人的速度橫拖劍刃反手一劈。披著一身沉重的鐵甲還能做出如此敏捷的動作,實在讓人難以想象。這一劍沒有落空。隨著清脆的交擊聲,一柄暗藍鋒刃的匕首被遠遠打飛,斜插到十幾步之外的路上。
騎士身後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摸過來一個人,身材高瘦,眼神如兀鷹。一擊不中,他正準備退回霧裏。但騎士似乎看穿了對手的目的。他猛地朝刺客扔出自己的盾牌。盾飛向左側,而騎士撲向右前方。刺客躲得開飛盾就躲不開騎士的劍。
看到這種情況,刺客居然朝騎士迎麵衝過來。他速度很快,一低頭就出現在騎士麵前。騎士右手的長劍這時顯得太長了,圈回來已經來不及。刺客左手閃著寒光——原來他還有一把匕首。這寒光筆直地朝騎士麵甲的縫隙裏捅去。眼看就要捅到的時候,騎士右手扔掉長劍,一把扭住刺客的手腕。刺客揮起另外一隻手朝騎士脖子打過來,而騎士的左手也沒閑著,狠狠地揪住刺客的衣領把他按翻在地上。
格鬥延伸到地麵之後就有點像村裏農夫之間的拳頭架了。兩個人互相扭纏著,掐脖子、掰指頭、掏襠以及痛擊對方的肋骨。這方麵騎士有點優勢。他套著堅韌的精製鎖子甲,戴著鐵手套,不但不怕拳頭而且打人相當重。但刺客有把匕首。看那暗藍色的刀刃明顯是淬了毒的,劃到一下估計就好不了。所以騎士在想辦法痛毆刺客的同時,不得不費很大力氣去壓製刺客的左手,這樣一來他的拳頭威力也就減弱了。
兩個人滾來滾去打了不短的時間。雙方都精疲力竭。騎士因為穿著重甲體力消耗更大一些。他現在被壓在下麵,刺客騎在他身上,用體重和大腿的力量限製住他的腰。刺客緩慢而堅決地把匕首一點點推向騎士的脖子,他是如此用力,以至於壓上了雙手和上半身的全部重量。騎士攥著刺客的手腕,然而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就在兩個人風箱一樣拚命喘氣的時候,霧裏忽然傳來悠閑的馬蹄聲。
踏、踏、踏、馬蹄聲舒緩輕盈。而滾倒在地上殊死格鬥的兩個人聽來,卻像地獄的鍾聲。
刺客突然加大了力量,匕首尖端瞬間下沉。而騎士也榨出肌肉裏最後一滴氣力來抵擋。鋒刃在騎士麵甲上劃出淺淺一條道之後又被推回原來的位置。兩個人的胸膛都劇烈地起伏著,從鼻孔噴出白色的氣。而馬蹄聲更加近了。
就在這個時候,刺客突然鬆手了。借著騎士推擋的力量,他一彈腰就想退後。然而這時騎士不但手攥得更緊,腿也彎過來盤住了刺客的腳。來了個陌生人——他們幾乎在相同時間裏做出相同判斷,而這個判斷導致他們的行動截然相反:刺客選擇逃走,騎士選擇求援。
“路過的人,快幫我抓住這個刺客,”騎士大喊,“你會得到豐厚的獎賞!”
刺客努力想要掙脫騎士的擒抱,然而不管怎麼掙紮也脫不開身。他孤注一擲地突然把全身力量壓在匕首上,試圖在那個陌生人走過來之前解決掉對手。
“嗯?”
陌生人在遠處很意外地嗯了一聲。聲音清甜成熟,聽起來象個女人。她遠遠地下了馬朝這邊走過來,腳步有點慢,但一點都不慌亂。
“殺了這個騎士。我給你一百金幣。”
一直悶聲不響的刺客忽然說話了。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就像壞掉的鍾在報時。一個金幣差不多是貴族家高級男仆一周的薪水。一百個算是相當可觀的一筆大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