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仲夏,涼風習習。
偶爾一縷柔順的微風自西南吹拂而來,間或裹挾著遼水之域獨特的蔚藍氣息;抑或夾雜著雲夢之森殘留的淡淡濕氣;穿過充斥著傾頹之意的孤漠間吹拂在人們疲憊不堪的身軀上,如薄冰貼身般,絲絲涼爽之意滲出。尤其是黃昏時刻忙碌了一天的人們感受最深,其中尤為欣喜的便是和風部的大祭司。
作為九黎駐紮在寒澤【注一】外圍的最高軍事首領,他此時的心情異常欣喜。不過並不全是因為這涼爽入心的微風,更多的則是因為他此時握在手中的一副獸皮卷。
在今日清晨時分,遙遠的上部突然傳來一封信箋,這讓他感到十分疑惑。
這個位於王朝東北邊陲的鎮守部落,雖然麵朝洪荒,卻是背靠王朝腹地。盡管說是為了防範洪荒中妖獸的襲擊,四周的部署防衛卻依然弄得極為鬆懈,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臨時駐紮的遊牧部落。
和風部不大,族人守衛全部加起來也不超過兩百人,遠離繁華都城的部落平日裏更像一個蠻人穴窩,因為某些淩駕於王朝之上的信仰,所謂大祭司擱在這裏與酋長相差無異,相當於一個能號令部人的凶蠻頭子。
然而這位大祭司嚴於律己,或者說和風部的這位蠻人頭領很喜歡大祭司這個稱謂。所以即使是知道自己駐紮在此地為假,實則是被流放在遠離王朝的邊陲之地,也是時刻不忘自己的身份。
自己位於王朝邊陲已然十數年之久,這中間似乎早就被人如草芥般遺忘了,今日卻是突然冒出這一紙信箋。
祭司大人稍稍疑惑之後卻是猛然想到了當初自己被調任此處的原因,想到了那個族人緘口不言的傳說。隨即敏感的祭司大人便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升遷的機會來了,於是在起初的疑惑之後他變得愈發激動起來了。
他伸出右手,灼熱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手中古樸玄妙而略顯神秘的獸皮卷,然後慢慢展開,用力凝視著這份情報。
良久,舒出一口氣。
“先有上代賢者預言,又有族中大司命【注二】親赴,料想此事並非空穴來風!若是正將星確實存在,好生培養,日後未必不能平叛東夷。”一念及此,祭司大人的嘴角不由微微翹起,浮現出一抹微笑。
旋即,招呼一聲,鄭重其事的對身旁那位從都城一直跟隨自己的侍從吩咐下去好生操辦著此事。
侍從俯首躬聽,最後離去。
少頃,偌大的房間內就安靜下來。西南的涼風透過木窗吹拂過來,大祭司輕輕舉步,走到窗前。
頓時,清新濕潤的林間空氣席卷而來,沁人心脾。
這裏是閣樓的第四層,大祭司放眼望去,整個和風部都一覽無餘。
正值黃昏,部落中大部分族人勞作歸來,準備晚飯休息。
不出意外,明天清晨,這些族人將會在日出時分繼續出去勞作,而後等待日落時分歸來。
這就是流放在洪荒外圍鎮守部落的日常生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至於妖獸,那是什麼?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
他們在乎的無外乎‘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與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
看著部落中大多數人家升起的炊煙,他皺起了眉頭。曾經來自王朝中央的他,本能地生出些厭惡的感覺,籠罩著他的心。
他突然想逃離這裏!
耳畔是晚風吹在扇葉上發出的錚錚聲響,大祭司怔了怔,瞬間想起當初某個大人物在自己離朝時的叮囑,握著獸皮卷的手又是緊了幾分。任由西南的晚風拂過他稍稍泛黃的發絲,撲在他臉上。他閉著眼睛,聽耳畔的風瞬忽來去,手微微有些顫抖: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回歸王朝了?十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