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豹顯得非常憔悴,長時間的海上漂泊讓他吃盡了苦頭,在船上他作為最大的頭兒,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給水手們樹立一個無時不刻精力充沛的形象,有個晚上他躺在網兜上跟人聊天,“以前我總是不理解我大哥,在馬尼拉有個商行,照老路子做咱們的逍遙海商不多好,幹嘛非要四處折騰,又受苦又受累,好時節就遠渡重洋賣貨,起了風浪就在家歇腳,帶著兄弟們攏個火堆,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這樣瀟灑的日子得讓多少人羨慕啊。”
海浪吹得船搖來搖去,網兜也跟著搖搖晃晃,搖杆被壓得發出嘰嘰嘎嘎得聲音,和著海風讓人感覺熏熏入睡,芝豹繼續說著:“可等自己出來跑的這一趟,我才知道當個海商有多不容易,天災人禍哪裏都有。就咱們上次歇腳的那塊地兒,聽說那人三艘貨全被劫了,整個人瘋癲得不成樣子,見人就問看見他的船沒有,哈哈哈,就跟大哥以前給我講的故事裏麵的祥林嫂一樣。”
漸漸起了風,頭發被吹到嘴裏,芝豹呸呸吐了出來繼續說道:“哦,你可能不知道祥林嫂,那個苦命女人的孩子被狼叼著吃了,她四處向人講訴這個心酸的故事,一遍兩遍三遍,初始大家還蠻同情她,可到了後來便生了厭,等她抹著金豆子要再跟那些善心人講故事時,別人不再是同情安慰,而是尖酸刻薄地諷刺她為何不隨那孩子一起死了算了。”
說到這裏他不由歎道:“要是咱們船上沒有大炮,說不定也得蹈了他的覆轍,全進魚肚子裏上哪去哭,難不成化成厲鬼去找海盜要公道嗎?現如今才知道大哥的難處,忙上忙下四處奔走,都是為了生意平平穩穩。”
一陣沉默,邊上的人說道:“不過利之所在,人必趨之罷了。聽你所說,我覺得你大哥恐怕所謀非小……”
這時,黑沉沉的海麵上突然亮起了燈光,前麵的船上的人手持燈火打著號令,正向兩圈,反向一圈,芝豹眯著眼睛看清楚後翻身跳起來喊道:“打燈,打燈!叫夥計們起來幹活勒!”
剛才還安靜地水麵一下嘈雜起來,船上的鯨脂火把接連點燃,值夜的人趕忙下了船艙,把守著炮位的人全推搡起來,他們在耳邊大聲喊道:“起來了!魚上鉤了!”
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一個咕嚕爬了起來,一時間翻火藥箱子的,取炮彈的,拿火銃的,準備鐵鉤子的擠作一團,船艙一時擁擠地找不著下腳的地方,芝豹站在梯子口向下一望,喝道:“都呆在下麵蹲茅坑嗎?拿火銃和鐵鉤子的上來,把木桶上麵的蓋子全部掀下來扣腦袋上,不然一會兒被鐵彈砸中腦袋可別怪小爺沒事先提醒你們。”
甲板上旗手拿著舉著火把號令船隊一字排開向前行進,今日無雲,皎潔的月光使得海麵能見度頗高,如果不給縱火船打掩護,還沒劃過去就會被炮火擊沉,芝豹說道:“把縱火船放下去,叫水手把油桶清點好,火石備上,給前麵的船打旗,掩護小船過去。”
芝豹看著甲板上拿著火銃和彎刀的水手說道:“兄弟們,咱們在海上漂了這麼久,等的就是這些想趁夜來劫船的海匪,你們都是從海裏被救上來的,知道這些海匪有多狠,他們狠,我們得更狠才能治得了這群流氓,拿起你們手中的武器,今夜要他們血債血償。”
水手們無聲地舉起手裏的武器,瞳仁裏的火光熊熊燃燒,他們準備已久,這支偽裝成捕魚船的船隊在白天撒下的巨大漁網讓打探消息的海盜放下心來,他們以為憑借自己的實力可以輕鬆吞下這些漁船,把俘虜的漁民們當成豬仔販賣。
兩支船隊越來越近,可以看到船上飄揚的橙白藍三色的條紋旗,船甲大喝道:“升板,準備,放炮!”
側舷的木板被快速提拉上去,炮手們齊力抬高炮口,對準窗口上懸著的木標,站在點炮口的炮手等一切就緒馬上點燃火藥,炮火齊鳴,巨大的聲響震得人出現了暫時眩暈,旁邊熟練的炮手一耳光打了下去,說道:“讓開,自己多扇兩下,過去幫忙裝彈。”那人便搖晃著讓出了炮手位,馬上有人替補上去。
而另一邊,有了大船的炮火掩護,縱火船從後側兩翼包抄繞到沒有炮火支援的側舷,然後升帆劃槳加速,水員們喊著統一的口號,飛速撞向大船。
這一情況打了敵船一個措手不及,船上的水手驚慌失措,因為炮擊和外力撞擊使得船身左右搖擺,水手們埋低身體匍匐在甲板上以防被炮彈擊中,不過總有那麼些倒黴蛋被飛濺開來的木屑劃傷,或者直接被掉落的鐵彈擊中,慘叫聲和血腥味蔓延開來。
船長喊道:“把受傷的人拖下去,交給醫務隊。”接著他跑到側舷探出頭去打探情況,“鎮定,鎮定,隻是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