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束之一行來到洛陽時,已經是綏陽公主下葬的第二天酉時了。天早已暗淡下來,洛陽城內白天的喧囂漸漸停歇,隻剩下裝點夜色的萬家燈火。趁著城門尚未關閉,一行人策馬進了城。老天作怪,昨日還晴空萬裏,今日便陰雨綿綿,伴隨著秋風起舞,更是讓人寒徹心骨。
夜幕中,朱雀大道邊隻有幾個商販依舊挑著燈燭在風雨中堅持,三三兩兩的行人快步地在雨中穿梭著,誰也不願在這秋雨中耽擱回家的行程。
一行人走到一處岔口時,勒馬停止了,原地徘徊起來。
“大人,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盡快打尖住店為好。”一名下屬對劉束之說。
劉束之點點頭,看看已經渾身濕漉漉的內衛們,說:“這幾日兄弟們都辛苦了,咱們這就準備住店,可不知在這洛陽城中可有合適的去處,畢竟不是在自家地麵,小心謹慎些為好。”
“屬下知道西和街有一家五通客棧,雖不顯眼,但酒菜住宿一應具佳。上次來洛陽時屬下在那住過,是個隱蔽穩當的地方。”另一屬下說道。
“那好,我們就去五通客棧。”劉束之說道。他抬頭看了著眾內衛,沉思了片刻說:“我等八人出入太過顯眼,不如扮作兩撥商旅,既不張揚,又可掩人耳目,還好彼此照應,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都點頭說好,於是一前一後分做兩撥人馬往西和街方向走去。
西和街是個熱鬧的場所,附近住戶雖不多,但各類商鋪林林總總,光酒店客棧就有八九家。可能是由於夜色降臨陰雨不斷,路上基本沒什麼行人,隻是忽而有貓狗的叫聲,夜幕中雨霧繚繞,整條大街顯得空曠而深遠。劉束之帶著前隊的三個人在濕漉漉的、滑膩膩的石板路上行了片刻,就在一家字旗飄揚的二層酒樓前停下了,牌匾上“五通客棧”四個字格外顯眼。
四人翻身下馬,守在樓簷下的店小二就迎了出來,又是彎腰又是作揖,滿臉堆笑著說道:“四位爺好眼力,咱這五通客棧可是洛陽城出了名的,酒醇、肉香、菜佳、果美,就連那……”
劉束之擺擺手:“我們是來打尖住店的,不必囉嗦了。”
“大爺,小的知道了。”店小二接過四人手裏的馬韁繩,轉頭向屋內吆喝道:“順子出來迎候四位爺上樓!”又回過頭對著劉束之堆笑道:“爺盡管上樓,小的把馬牽到後院,少不得草料伺候。”
被喚作順子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消瘦漢子,烏溜溜的眼睛直轉,點頭哈腰的把四個人領到了樓上。樓上陳設還算體麵,十幾張黑色方桌有條不紊的擺放著,東西牆邊還有數個繪有山水鳥獸的屏風,看樣子是給需要分隔雅座的客人準備的。屋內冷清,沒什麼客人,隻有賬台前一個掌櫃模樣的老頭在翻看著帳冊,這也正合了劉束之的心意。
既然沒有什麼客人,四人就在大堂正中坐下。順子先把眾人套在外麵的披風收了,送往灶下去烘烤,然後才捧著熱茶過來:“爺們兒要吃點什麼!”
三個內衛看了一眼劉束之,劉束之點點頭,他們才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坐在劉束之左邊的內衛嚷嚷著說:“好酒先來一壇,灶上熱著。牛肉羊肉各切個兩大盤,燒雞來一隻,有魚的話,好好的燒來一尾,其他果蔬拚盤的隨便上!”
“爺們兒放心,馬上就上!”說罷,順子唱喝著往下廚去了。
四人坐定一會兒,沒言語幾句,謝五領著其他三個內衛也上了樓。劉束之和謝五的眼神交織了一下,沒有說話。謝五等四人選擇了靠北窗的方桌坐下,也是胡亂的點些飯食,並讓掌櫃的收拾好兩間客房。
片刻功夫,兩桌酒菜就上齊全了,兩桌人各自行令吃酒,興致勃勃,並無交流。
兩桌人酒性正濃時,隻見又陸續幾撥人上樓來,在他們周圍坐定,要酒要菜如同常人。原本清靜的客棧刹時熱鬧了起來。賬台前的老掌櫃低聲嘟囔著:“這種鬼天氣,按理說沒什麼人來才是。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客棧裏人氣旺盛了起來,但殿前司內衛可不敢馬虎,雖然表麵上如一般酒徒在吃酒行令,但都在有意無意的窺探著周圍的情況。
“爺,這些人不對勁……”劉束之右邊的內衛邊跟他行著酒令邊笑著低聲說道。劉束之也覺察到了異常,這些人看似跟自己一樣在吃酒談笑著,但總覺著有雙冰冷的眼睛一直在看著自己。他默默數了數,來者大概有十六七人模樣。而這些人雖然是形形色色的打扮,但在劉束之這位老刑明眼中卻也擺脫不了殺手的氣質。他心想:如果這些人是衝自己來的話,這個地方以少打多,自己不見得會沾便宜,可能還會招惹到燕國有司的注意,畢竟這是在他國的都城。但如果不是衝自己來的,隻是碰巧遇到,那自然最好了,誰也不淌誰的渾水就是了。但必要的防備是必須的,先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