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姊姊她……」
「她那時候正在和你視訊通話啊,有什麼問題嗎?」
「那時……我……我看到老爹對她……一掌朝她的頭頂……」
孫武說得結結巴巴,回想到當時的驚險畫麵,一句話就說不完整,但小殤僅是聳聳肩,道:「照你胡伯伯的說法,他們兩個也在場,隻是視訊照不到他們,老爹突然出手,拿一碟蕃茄粉腸還是什麼的紅色東西,倒在鳳姐的頭上,弄得一塌糊塗,胡李兩個以為出事,衝上去搶救,老爹又拿兩盤扔他們臉上,現場一片混亂,天上又有爆炸,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老爹就已經不見了。」
「……粉……粉腸?我沒聽過粉腸還有加西紅柿的。」
「我也沒聽過,大概味道實在差勁,所以就直接往鳳姊頭上倒了。」
小殤說得輕描淡寫,但孫武想象當時情況,短短數招攻防之間,必是絕頂高手的龍爭虎鬥,老爹化繁為簡的一記出手,引得胡李二人第一時間搶救,出手過急,必然存有破綻,老爹雷霆萬鈞的重招,驟然化為虛招,趁隙攻敵,輕輕鬆鬆地便從兩人夾擊下脫身離去,說不定……還讓這兩人吃了點小虧。
能在胡李兩大高手的合擊下,如此輕輕鬆鬆,說走就走,普天之下恐怕隻有他才有這本事,換做別人,哪怕是武滄瀾,都做不到這等隨心所欲,然而,梁山泊是他多年心血所寄,被武滄瀾這樣擊毀,這不但是奇恥大辱,更是天大挑釁,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輕易作罷,更沒理由這樣就一走了之,每個人……遇到自己的家被毀,都不會沒有感覺的。
「沒理由?沒可能?這不過是你個人的想法,難道你以為你很了解他嗎?」駁斥著孫武的想法,小殤道:「梁山泊他是住了十幾年,但與其說是他的心血,其實更接近鳳姐的心血,他除了出張嘴,還有提供手下,其他可沒幫到什麼。便當倒是吃掉很多,你覺得他像是把梁山泊當家嗎?」
小殤的話聽來刺耳,孫武情感上不能接受,但理智上知道這是事實。要不是因為這些話太難出口。姊姊也不會直到現在都還沒現身。
「姊姊呢?她去哪了?」
「她頭上被灑了一堆粉腸,沒洗好頭之前哪能出來見人?她留話給我們,說去找間手藝好的發廊洗頭,洗完頭就來見你。」
「她對這裏很熟嗎?去哪裏找手藝好的發廊?」
「是啊,所以她回中土找去了。」
小殤說得很隨意,還聳了聳肩,孫武聞言一愣,最初以為這是玩笑話。但看見小殤的表情,登時省悟過來,無論那個真正的理由是什麼,姊姊確實已經離開這裏。趕回中土去了,而從當前狀況來看,可能是她不敢來麵對自己吧?
這麼一想,孫武環視左右,登時發現胡、李二人的表情怪怪。雖然他們盡量表現得行若無事,可是從他們的眼神中,孫武還是感覺得出,他們正為著自己而擔心。
(也對啦。重傷加上武功大減,連輪椅都坐上了。過去十幾年深信的一切被顛覆,被信任的人欺騙和出賣。身心打擊加在一起,就算精神崩潰都不為過,難怪大家對我會這麼小心翼翼的……嘖,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可憐啊!)
心裏這樣自嘲著,但就連孫武自己都感到少許訝異,因為在最初的震驚與打擊過後,自己的情緒就回複平穩,沒有什麼太強烈的大悲大痛,彷佛這些打擊對自己而言,不過就是摔了一跤,爬起來就是了。
這麼強的心理抗壓力,實在不合理,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心裏能那麼平靜?但仔細想來,或許這一切和虛江子有關,類似的事情他也經曆過,自己透過他的回憶體驗人生,對這類事已有抵抗力,才能這樣冷靜。
(說得明白一點,就是習慣了……我的人生還真是勞碌命啊!)
想到這裏,少年不禁歎了口氣,但當他歎氣出口,胡燕徒、李慕白立刻臉現憂色,連小殤都神情一變,看那個樣子,好像擔心他隨時會精神崩潰一樣,這讓少年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要躲起來自我埋怨,什麼時間都行,不過看看周圍親友的目光,現在先讓他們安心比較重要。
「好!一直耍頹廢不是辦法,先把事情簡單化吧。」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精神陡然一振,雙掌一拍,道:「你們老實告訴我,老爹他……就是魔門的天魔嗎?」
就算已經心裏有數,但要把這句話說出口,孫武仍覺得很不好受,費了不少力氣才一口說出,不過,看看胡、李兩人的臉色,孫武就曉得自己不是最不好受的那個。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孫武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什麼也不說,三人目光對視,不久,胡燕徒和李慕白都已清楚,孫武已經不是他們以為的那個孩子,如今的他,是個少年,雖然在很多方麵仍不成熟,卻已曆練許多,從前人的錯誤裏學習經驗與成長,遠比他們所擔心的要更能承受打擊。
「……確實,人是會長大的……」李慕白看著孫武,悄然慨歎,再望向胡燕徒,兩兄弟都有不勝唏噓的感覺。
「胡伯伯、李叔叔,我問的那個問題,答案……」
久久等不到答案,孫武催著再問了一次,而他這樣的態度,也讓胡李二人心中放下一塊大石,既然少年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也就不用擔心他會承受不住真相了。
「唔。」
胡燕徒、李慕白雙雙點了點頭,把這個最大的問題做了確定,孫武心中一沉,但他並沒有把這份失望顯露在麵上,隻是維持著輕鬆的笑臉,追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有沒有人能負責說一下?」
李慕白與胡燕徒對看一眼,終究是口齒伶俐的那個倒黴,由李慕白來進行說明。
「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完全,當今世上,除了他本人以外,恐怕也沒別的人知道完整經過了,我們是到了梁山泊之後,從你姊姊口中聽說,天魔曾和人打賭,賭輸了的代價,就是退隱江湖十年。不問世事……」
李慕白道:「天魔可不是那種說話算話、一諾千金的人,但這一次,他賭輸了卻沒反悔,不隻退隱。還把魔門都封印起來,又建立梁山泊,把那個賭約,轉換成『梁山落地,天魔破封』的誓言,然後……時光匆匆,一轉眼,十年的時間早就滿了。賭約結束,隻剩那個誓言仍然有效……」
雖然有效,卻是完全無約束力的東西,根本稱不上所謂的封印。依靠被封印者的心情、守信程度而存在,隻要哪天他心情惡劣,決定要出獄,這個封印就立刻被打破。
這樣一來,孫武也就能理解。為何自己身邊每個人,都對此事欲言又止,遲疑到最後總說不出口了,換作是自己。肯定也講不出去。
天魔並不是普通的魔頭,當年他活躍的時候。就幾乎是以所向無敵的姿態,縱橫中土域外。隨著太陽王、天妖逝世,足以與他匹敵的人物都已死絕,當今天下的新一代高手,哪個不是在他的威脅下成長至今,說畏懼是不一定,說不怕肯定是假的。
假如天魔仍在為惡,對眾人構成威脅,各方高手無分正邪,早就聯合起來對付他,縱有顧忌也拋到九霄雲外,但天魔處於蟄伏狀態,甚至當十年之約已滿,都沒有要複出的跡象,時間一過又是數年,在這種情形下,就算大家不相信天魔改邪歸正,可是誰也不敢率先打破這狀態,承擔這責任與罵名……除了那極少數的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