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二條命
沈尋顯然也看見了他,抬起眼皮和他對視了一眼,便識禮地站了起來,朝司徒賢深深鞠了一躬,用隻有他們三個人聽見的聲音道:“嶽父大人安好。”
他那句話無疑是給對方傷口上再撒了一把鹽,告訴對方你沒有看錯,我就是太子沈尋。
司徒賢那口涼氣抽到現在還沒緩過來,發怔地看著眼前那人,按理說他已經是死人的存在了,全天下都知道太子和皇後在牢中相繼去世,在這個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時代,即使知道原因,也沒有人會說半個不字。華昌王下個月初一便會登基為帝,雖說他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卻不會更改國號,否則就相當於變相地承認自己謀朝篡位了,他不在乎曆史,卻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聲,該做的表麵功夫也還是要做。
眼前的人並不是幻覺,他就活生生地站在那裏,還喊他嶽父大人。以往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連多說一句話都是奢望,現在卻淪落到這種地步,實在是可悲可歎。可即便如此,也還是用一種俯視的態度看著所有的人,始終不曾低過頭。他這般模樣,看起來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也許隻有跌入穀底才能讓人徹底蘇醒過來吧,這世間許多事情都是一樣的道理。
司徒賢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命了,又是先太子的嶽父,又是華昌王的嶽父,靠著前者官複原職,又靠著後者保住了自己的官位,按理說應該是榮耀至極的,可偏偏這兩個女婿又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大女兒和二女兒都是他心頭的寶貝,他作為一個莫名其妙被夾在中間的可憐嶽父,實在是很難辦啊。
腦子裏轉了很多念頭,終於還是答了一聲:“安好……安好。”
他那句話明顯是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說出來,司徒蘭看出父親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便道:“爹,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這裏不是什麼方便的地方。”
司徒賢想了想,覺得她說的話很有道理,可是轉念之間又有些猶豫了,這先太子的身份實在是尷尬,說他窩藏罪犯吧,人家偏偏又是一個已經死了的身份,要是司徒梅什麼時候回家撞見了,回頭跟華昌王告個狀,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事來,自己雖然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卻還是得為自己考慮考慮的。
他的猶豫很是明顯的寫在了臉上,司徒蘭有些無奈的轉過頭,和沈尋對視了一眼,示意他不要擔心。
四周並沒有多餘的人,都被司徒賢遣散了,所以他們說的話也隻有他們自己能夠聽見。
“爹,如果你是擔心妹妹,那就大可不必了,她那邊的問題自有我來解決,親姐姐的話總不可能不聽吧,再不濟,我手上還有她的把柄呢。”司徒蘭猶豫了一番,還是道,“至於他的身份……這也是個必須考慮的問題,我原先嫁給太子作太子良娣,已經是全府周知的事情了,現在再帶個年齡差不多的男子回府,難免會遭人懷疑,爹,你就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吧,這也不算騙人,那天要是沒有他,我現在可能就沒辦法站在這裏和你說話了。”
沈尋一直看著她沒說話,嘴上沒有提出異議,心裏卻有些憋屈。
“救命恩人?”司徒賢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也好,管家前來通報的時候,好些人都知道你被人救了,可既然隻是救命恩人,又有什麼帶回府的必要呢?”
他實在是不想把先太子帶回家,哪怕當初是他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把女兒嫁給太子的,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也不例外,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毀掉自己辛辛苦苦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地位,所以一直在找理由拒絕。
司徒蘭明顯有些鬱悶了,“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管不了別人,你自己府上的人還管不了嗎?當初是你逼著我留在宮裏,還得了那麼多好處。現在人家有難就翻臉不認人了嗎?”
“我哪有這個意思……”被女兒這般露骨的教訓了一頓,司徒賢也無話可說了,歎了一口氣道:“走吧。”
司徒蘭知道他有些不情不願,卻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牢門大開,兩人平安無恙地從裏麵走了出來,司徒賢走在最前麵,看守牢房的官員和獄卒們都紛紛垂下了頭,華昌王對司徒梅的寵愛已經到了一種境界,誰不知道這個人是相當於當朝國丈的存在,他想要救什麼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哪怕對方真的殺了人,那也照放不誤,更何況隻是正當防衛而已。
出門的時候,司徒賢準備了兩頂轎子,抬起眼皮將他們兩人打量了一番,自己先坐了進去。
司徒蘭看了看父親的背影,又瞅了瞅沈尋的反應,最終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轉身進了父親坐的那頂轎子。沒辦法,為了避嫌也隻能這樣了,況且自己跟父親也很久沒有見麵了,單獨說說話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