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便是這樣,我的手也拚死也不鬆開。
此時身後的槍聲再度響起,我的腰間猛地一重,又是一發子彈擊中了我。那一瞬間,渾身的氣息,都好像隨著腰上的疼痛泄了出去。
我拚命咬緊牙關,直到我咬緊的齒縫中迸出血來,也無法阻止體內的力量奔騰泄出。
意識開始模糊了起來,我知道自己不成了。
但在最後一刻,我死命一夾馬腹,馬身躍了起來。我大喝一聲,拚盡這最後的力量猛地一扯,將虯髯漢子的身體拖到馬背上。
口中全是苦澀,呼吸越來越困難,耳旁的呼呼風聲越來越大,天色越來越黑,身體越來越沉......
終於,我失去了意識。
最後的一瞬,我腦中隻有一個念頭:百裏,你還沒來麼?
我的確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我在倭國學習“打針”的醫術時得知,人的心不跳了便是死了。我的心髒的確已經停止跳動了。
冥冥中我感覺得到。
不過不知道為何,停止跳動的它又複蘇了過來。
我又醒來了。雖然,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
我醒來便聽到了雷聲、雨聲。
睜開眼,我看到了殘堞斷梁,殘磚斷瓦,被蛛網繞的變了顏色的欄柵,榻了一半的神龕香台,還有斷了臂破了麵,仍然怒目而視的金剛天王。
好一會兒我才反醒過來,這是一座破廟。
殘破到不能再殘破的破廟。
外麵雷雨霏霏,雖然還為至瓢潑大雨,但在這廟裏避雨連不濕衣襟也做不到。一堵牆齊根倒了下來,卻恰好被持國天金剛的肩膀頂住,以至於遮住我身下躺著的神台。這裏大概是唯一一處不浸在雨水裏的地方。
不過,被風卷著的大顆雨滴,卻也將我半邊身子淋的濕透,濕濕的寒氣直逼進骨子裏。
我想起身來,但是做不到。微微一動,肩上和腰上一陣疼痛,就像是那裏被灌進了融化的鉛汁一般,沉重的疼。
疼得我忍不住猛地吸了口冷氣,呻吟出聲來。
突然,一個沉沉的聲音道:你終於醒了。
順著聲音望去,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正在我不遠處的門簷下,仰著頭看雨。他的背影像是一頭沉靜在岩端的獅子。
我心中猛地一動———這一幅景象我太熟悉了!
我一陣心血沸騰,胸臆間激蕩不已,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百...百裏......
百裏!你終於來了!
這一刻,我隻感到眼前一陣模糊,兩行熱流在臉頰上湧動,再也說不出別的。
聽到我的聲音,那背影緩緩轉過身來。我一呆,臉上的熱流立時被雨水衝刷的冰涼。
不,不是百裏,是那個虯髯漢子。
百裏仍是沒有來。
他隻看我一眼,又會轉過身去,望著天沉沉得道:你終於醒了。
他身上的血汙,已經被雨水衝刷得七七八八,身上的刀槍箭傷,也都已簡單的用布碎包紮起來。本是及肩高的巨刀從中間斷折,隻能斜斜的倚在他的腰畔。
我不禁驚然。
他身受得傷使我的幾倍還多,但他此刻已經看來,看不出一點兒受傷的跡象,反而似是鐵築的塔一般的堅實無比。
虯髯漢子看著蒼天,沉沉得道:我察看過,你身上的傷口業已止血已無大礙,但脈象還是沒有穩下來。不過最多後日你便能起身行走。此地距京城三十餘裏,人煙稀少,你盡可安心養傷。
我心中一陣感動。
雖然我對自己為何至此,仍是莫名其妙,但此人如此拚命的護我,我自然感激不已。我極力仰起身子來,勉強開口道:...五...五爺...您的傷......
已無大礙。他的目光,仍然望著蒼茫一片的天地,道。
緩了緩,他側了側臉,卻沒有回頭接著道:你身旁的包裹裏,是在你客棧裏取來的東西。我已放入一些幹糧進去,足夠你五日之用。切記,一旦能行走便立刻向西行,千萬別回京城。此時京城已經...已經亂套了。
我吃了一驚搶起身子,但胸口一痛又跌落下去,但我口叫了出來:京...京城怎麼了?我...我哥子呢?他在哪兒?
他仍是望著如瀑一般的雨呆了許久,才道:你哥子...他們...已經全被關押進了天牢,後日的午時三刻,便要當街問斬了。
我突然感到天猛地榻了,將我砸進身下無邊無底的深淵。他的話每個字都象是鐵錐般轟的狠狠砸在我的頭上,讓我眼前黑得看不到什麼東西。
這個世界突然變得沒有一點真實感,像是幻覺,又像是夢中。甚至我連耳邊的風聲雨嘯都聽不見了,我唯一聽見的,隻有心髒狂跳血脈震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