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這些猛獸的感覺中,山洞當中立著的這個男子的危險程度,是與大雪崩的一樣的罷。
遊奇的每一寸身體都染滿了血,有他的,也有那些變成碎片的野獸的。一頭淩亂的發被血凝住了,使他看起來像是一隻憑生多角的紅色魔鬼一般。
不過,他雙目中那灼灼燃著的兩團紅,卻漸漸的退盡了,隻留下點點血絲,像是衝天篝火燒盡後的餘暉一般。
大漢幾個起落便從十餘丈高的山壁上滑躍下來。雖說他斷了一臂,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動作的迅疾。
大漢落到地上也不急向遊奇走去,卻倚著山壁好整以暇的抬起下巴,一隻手嘩啦嘩啦的摩擦著那枯草也似的胡須,眯起眼睛四處環望了一陣,才嘿然冷聲說道:“媽的,老子讓你將這些畜牲全給宰了,你這小子卻隻幹的連一成也不到吧?”
沉默了一會兒,遊奇的視線從血紅的地麵上緩緩抬起,向四周逼開的獸群望去,緩了一緩才道:“已經夠了。”
大漢哂然發出一聲冷笑:“夠了?什麼意思?老子不明白。”
遊奇緩了半晌道:“隻要它們傷害不到我,就夠了。”
大漢似是聽到什麼可笑的言辭一般,先是難以置信的瞪大了那雙怪眼,而後突地暴出一連串的鄙夷的大笑,直把遊奇笑得極為不自然的時候,大漢卻突地冷下臉來道:“你究竟是真蠢?還是在裝天真?”他指著地上的那些已經生了蘚色的骸骨大聲道,“老子告訴你,隻要生在這個世上,便隻有兩種選擇——吃和被吃!不管是人是獸,都是一樣!你以為你饒它們不殺就昭顯你的善良了?呸!”大漢狠狠地吐了一口濃痰,“講饒恕?!嘿!你還不配!因為他奶奶的你還不是神!!”
遊奇愣愣的望著自己的手一言不發,待大漢這劈頭蓋臉一陣臭罵之後,他仍盯著自己那隻右手,緩緩得道:“在我九歲的時候,曾扼死過一頭狼。後來我聽說了那是一頭為了自己的崽兒覓食的母狼,它死了,它那剛剛生下幾天的小狼崽也都死了。待我知道以後,我哭得很傷心。其實那時候連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明明死的是一隻想要咬死我的狼,為何我會那麼傷心?這件事我想了很多年,也終未能想得明白。但是我想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其中的緣由。”
他抬起頭,瞳子裏的血紅火焰退盡了,留下一片很深邃的黑,“其實也許正是像你所說,每個生命生在這個世上,都會走上吃或被吃的路。不過,便是因為那隻母狼,我相信每個生命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更相信即便是一頭狼也會有它的悲、歡。我當然不是神,也沒有偉大到割肉喂鷹、舍身喂虎的地步,我也不願意死,是因為我有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所以若是有傷害到我性命的威脅的話,我當然會拚死抵抗,因此傷害到別的生命也是沒有辦法的。但若是毫無緣由的去奪取別的生命,我也是決不願意做的。力量對我來說,隻要能保住我自己,以及對我而言重要的人的生命,就夠了。”
大漢完全想不到遊奇會絮絮叨叨說出這麼一大段來,當下呸了一聲罵道:“哼!狼也有喜怒哀樂?嘿,照你這麼說,那狗熊也會談情說愛了?!看來你這王八蛋比老子還要瘋得厲害。媽的!老子最見不得你這種酸迂之人!”他指著那一大群躁動著的獸大聲道:“你道老子這十八年來鬥盡這千萬猛獸為啥還能活到今日?若是威脅到性命才想起抵抗?嘿!若是都像你這般去想,老子早就成了那些野獸拉下來的一陀大便了!力量?老子倒要看看,你那足夠的力量是怎麼的?!”
話音未落,大漢已然一矮身之間箭一般的射了出去。不過,他的目標卻不是遊奇,而是獸群。
大漢一旦鑽入了獸群,便像是入水遊魚一般立時不見了,卻見他的獨臂持著一根尖銳的骨刺,遊刃於獸群之間隙中,這密集的獸群到像是一番暢遊的海水一般。
轉搌騰挪之間大漢將那柄骨刺似使刀一般的四下刺出。那骨刺雖然尖銳,但到底質地不堅,麵對野獸的堅皮厚肉,根本無法刺的穿。不過大漢卻專往野獸的耳後、頸下、鼻頭、眼瞼、肚皮、臀縫刺去。獸群本就甚為擁擠避無可避,且大漢出手又是疾訊準確無比,雖然不是致命之傷,卻也能使它們痛得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