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目的在即,這天夜裏,遊奇與小乞丐分食過尋來的食物後不久,小乞丐便和衣睡著了,遊奇坐在篝火旁,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小乞那張平凡到過目便忘的瘦小臉上的跳動著,他雖是睡著了,但那淡若虛無的眉間卻不時觸動,似是有著無窮心事一般。
遊奇天性倔傲,強壓之下從不低頭,但卻恩怨分明,受人一點的恩惠,便也傾身於報。這小乞丐卻以天生殘障的瘦小身軀,不遠千裏的相送,令遊奇心中即是感激不已,又是惜憫,心下暗自主意,若是這小乞丐有何心願,自己拚盡全力也當助他完成便是。
這般想著,遊奇胸中不由的氣血激蕩,那根隱沒在心髒中的寒針立時現了出來,狠狠在他身上戳著,直冷得他渾身發顫,疼得遍體發抖。遊奇渾身上下皆是冷汗,但他咬牙強自捱著,不發出一點兒的聲響。強強捱了半個時辰,體內的寒痛才漸漸緩解,又恢複成一根細針一般纖細的寒氣,歸於他的心髒之中了。
又過了一會兒,遊奇才緩過氣來,但臉色仍是蒼白,齒間咯咯的抖著,雙手兀自顫個不已。他望著一雙手,這雙曾經連巨岩也擊的碎的手掌,此時卻連撿起一個饅頭都如擎千鈞一般,不由心中苦然:此時雖快到了幅州,但自己卻如同癱子一般,連路都久行不得,一旦被認出而圍追的話,定是無路可逃。就算暫時不被認出,但想那幅州是一省之都,自是廣闊之至,人如海砂,一時又到哪裏去尋天禁最後一個分部去?
遊奇體弱的耐不得半分寒冷,每次體內寒意發作之後,便都要不由自主地抖上好幾個時辰。他費了好大勁兒,才將身體朝火堆跟前挪得近了些,之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心中有些後悔不該一時激氣,應了那無名男子的這個允諾。但後悔歸後悔,他已經應承了的事,便是冒著再大的凶險也要做到。
允諾過的事情便要做到,這個念頭在遊奇心中自小便是利索當然的,在木餘生所講的故事裏,那個隻因為答允交情一般的人的一句話,便冒死去營救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的五爺,便另遊奇心為之折,神為之往。而那個應承木餘生在京城會麵卻始終不見的百裏太一,在遊奇心中卻鄙夷的很了。
想起百裏太一這個名字,遊奇突然想起南伊來,他忖著:這個女孩若說可憐,也委實可憐,若說可恨倒也可恨的很了,不過她被自身中的什麼“原石”反噬,卻也多半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那時自己答應去尋終之神跡,來換得南伊生存的機會,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而答應的。那時的自己哪裏想到,終有一日自己竟然真的能尋得到那終之神跡。
遊奇暗自打定了主意,幅州之行後,若自己的性命仍在的話,便去用那顆小石子換出南伊來。這樣自己便與南伊兩不向欠了,那個時候……那個時候自己便能為木餘生和安儀報得仇了。
但是……但是我做得到麼?
遊奇望著自己的一無力到發顫的手,不由得苦笑連連。
想起那個令人疑惑不解的終之神跡時,他不由往懷裏摸去,但這一摸之下,遊奇啊的驚叫出聲來,渾身上下刹的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懷中空空如也,那個叫做終之神跡的小石子早已不翼而飛了。
遊奇忍著渾身上下的疲然酸痛,將自己身上上下裏外都搜了一個透底,連那小石子的影兒也沒見著,卻發現自己收藏那小石子的貼身衣物,都爛到不成樣子。
細細回想起來,這貼身衣物是那日從懸崖上跌落時,自己施展漩渦之力撞向山壁,與山壁相摩擦時攪旋爛的,小石子定是那時落到亂石堆裏去了。
想到這裏,遊奇腦中一片混亂,心中的寒意也冷到了地底,回身朝身後行過的千百裏山穀方向望去,心中燥雜不已,但一種失落的絕望在他心中彌漫開來:難不要成此時返身回那山穀去尋不成?即便是回到那個山穀,在千百萬碎石裏麵,又怎麼能尋到那顆小石子?
便在這時,一個手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遊奇一震回頭望去,卻是那本已睡著了的小乞丐。他指了指地上的幾個字:你怎麼了?做惡夢了麼?看樣子他是被遊奇適才的一聲驚叫給驚醒了。
遊奇勉強的一笑,在地上寫道:沒什麼,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小乞丐微微一笑,寫道:快些睡吧,天亮還要趕路,過了明天咱們便要到了。
幅州不愧為一省之都,四處高樓大廈稠密如林,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滿眼瞧不盡繁華堂皇,花花世界。一省之精華,盡彙聚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