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玉笙十三歲,是她經曆的人生中第一場真正的戰役。
而引發這場戰爭的原因很可笑,可笑到她想死。
“這世間誰也不是救世主,莫要傷心了……”秦老頭安慰她。
是啊,她不是救世主,她救不了那麼多人。
可是就因為兩片桑葉而死了這麼多人真的應該嗎?
悲涼城和鍾離城是燕楚邊界兩座小城。
兩座小城裏的姑娘都以養蠶為生。
這一天燕楚兩個姑娘,同時看到了一棵桑樹葉長得茂盛葳蕤,於是同時伸出了手,同時說這棵桑樹是自己國家的,同時互扇了對方耳光。
然後雙方父母兄弟又在那棵桑樹下掰扯起來,再然後發生了流血事件,並且一直演變成可笑的“爭桑之戰”。
隻是一年的時間而已,就算玉笙再如何努力,他們燕國的兵士確實抵抗不過,自小日夜不輟修習功法了多年的楚國少年們。
所以需要時間,需要爭取更多時間。
北落來了,在他們被打的落花流水的時候,他率大軍壓境。
他要親自和驕傲的楚國太子慕雲昱血戰一場。
這世間什麼最可怕?
小孩子最可怕了。
因為他們從來不知輕重,不計後果,還自以為年少輕狂。
輕狂也就是無知者無畏。
看看吧,兩個少女輕狂無知的家破人亡,又來了兩個同樣輕狂無知的少年。
十四五歲的兩個少年,兩個急於證明自己本事的小孩,將劍指向了對方。
金戈鐵馬,踏碎江山。
兩個孩子指揮千軍萬馬互相殺戮,想想就很可笑,和她當上三軍師父一樣可笑。
禦劍飛行的楚國人很厲害,單憑一個北落哪裏是那麼多人的對手?
敢死營兄弟們死了,曬太陽老頭死了,敢死營校尉死了,胡子校尉死了,她三軍之中徒弟死傷無數,就連夥頭兵秦老頭也斷了一條胳膊……
“師父……”
“師父……”
“師父……”
她站在血泊之中,站在滿地屍骸之間,聽著她的那些徒弟喚她最後一聲師父,心如刀絞。
“為什麼每一個人都不把人命當人命?”
北落身陷別驚雨,別驚風的圍攻,苦苦支撐,危在旦夕。
而那個楚國太子慕雲昱威風八麵,肆無忌憚的屠戮著她的三軍。
他殺起人來就好像屠宰場上屠夫,一刀一個,不過片刻,哀鴻遍野。
“因為楚國太子要借此次戰役立威,他要讓天下人知道他的太子之位名副其實。”
戰場上,被打成剩最後一口氣的三軍統帥許抻微弱的說道。
而燕王殿下呢?燕王殿下也要讓燕國百姓知道他是燕國的未來,也是為了給另外一個人證明,他可以保護她。
但是他終究沒有辦法證明。
“既然如此,那就讓你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實。”
一道清湛如水的刃光閃爍,玉笙的碧水刃出鞘了,許抻忽然淚流滿麵。
這道刃光有多少年沒見了,可是隻要這道刃光出現,那麼他們就有救了。
“公主殿下……”
誰曾想到那個在敢死營不幹不淨,到處收徒,還斜眼看人的混不吝是他們的公主殿下?
天上下雨了,衝掉她臉上灰撲撲的妝,她碧水刃如一道閃電衝進別驚雨,別驚風攻擊之中。
她不顧一切,舍生忘死的將北落在別驚雨,別驚風圍攻之下救了回來。
北落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一直在說對不起,可是對不起有什麼用呢?
她一掌將他打暈,丟回燕國陣營之中,讓秦老頭和許抻帶著他速度離開。
她頭上歪歪斜斜的發髻被別驚雨用刀打散了,她脫掉不合身形的破舊鎧甲,披上了紅衣。
隻有紅衣才沒人知道她流了多少血,隻有紅衣才能讓她張揚放肆,而又瘋狂到極點。
“聽我令下,三軍撤退。”
天上沒有雨水,可是有水珠,不,是有血珠開始在天空中凝結。
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們身上流出的鮮血,飛舞在半空中,變成了一片片殷紅的血花。
天空開始陰沉,開始冰冷,那些血花凝結在一起,又變成一把把鋒利細刃的刀。
點水成冰,萬刃齊發,整個殺戮場人仰馬翻,一敗塗地。
她站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一聲厲喝,震人心神。
“你要投降嗎?”慕雲昱終於停下手中的劍,眉開眼笑,得意洋洋的問。
“殺的人多從來不是英雄,是殺人魔,對付你們這群鼠輩,我一人足矣。”
一時間三軍靜默,玉笙站在三軍之前,站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手指舞動如蓮花盛開。
斑斕的鮮血飛向長空,瞬間凝結成三把鋒利絢爛的血刀,遙遙指向慕雲昱,別驚雨,別驚風。
“你十三歲,就想以一己之力擋我三軍?不管你是不是吹牛,我很欣賞你,你若投降我收你做徒弟。”別驚雨扛著她的開山刀,嘻嘻笑道。
“我也很欣賞你,你們若現在投降,我留你們條全屍。”玉笙紅衣烈烈飛揚,三把血刀散發出強大無匹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