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埔區。狄思威路。貝克西餐房。
兩份牛排、一份巧克力慕斯蛋糕。兩份羅宋湯。兩杯紅酒。
看著麵前的西餐,林若然皺起了眉。
“對不起,我沒有胃口。為什麼不換一家中餐館?你這兩天把我從碼頭上接來就是為了讓我陪你吃這一家的西餐嗎?吃西餐也就算了,為什麼不能換一家?”林若然揮著刀叉。
“培養你吃西餐的習慣。上海這個地方很崇洋,你以後要經常陪客人吃西餐。不要小看這吃西餐,吃一頓西餐可以讓生意事半功倍。”杜少楓大快朵頤中。
“我不相信。你這是借口。我的客人大多是中國人。”李若然堅持不動盤中的食物。
“是嗎?很多稀缺的貨物呢?比如。。。西藥。那可是一些洋買辦才能搞得到的。還有,日本的一些商人也會以西餐為時尚。”杜少楓漫不經心地教訓著。
林若然的心狂跳了一下。她警惕地盯著餐桌對麵頭也不抬的人。
“你說的。。。西藥可是違禁品。你同意我做西藥。。?”林若然壓低了聲音,她忍不住聲音的顫抖。
“嗬嗬。是啊,那是掉腦袋的生意。可是,越是風險大,利潤才更大。怎麼?你不敢做嗎?”杜少楓終於抬起眼。
林若然判斷著對方的眼神。終於她咬緊了牙。
“有你呢,我怕什麼?”林若然決定反擊。
“哈哈。我不管你做什麼。我隻管每個月拿錢。而且,每個月我要大錢。短短幾天我就給了你五根大黃魚了。每個月你至少要給我這個數。還有另外五根大黃魚要給日本人和李士群。你必須做到。否則,我就考慮換人。”杜少楓得意中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齒。
“十根大黃魚?你瘋了嗎?”林若然幾乎脫口而出。
“我沒瘋。在上海灘,一個碼頭外加一個商社隻要做對了生意,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你要是沒有信心,你就趕緊讓位。一個婊子做起事來還瞻前顧後,那你就永遠隻能做一個婊子。”杜少楓的語氣滿是不屑。
“你。。。我會做到的。”林若然咬牙忍住屈辱。
“不要光是發狠,還要找對人,你都怎麼做的?說出來讓我幫你分析分析。”杜少楓的語氣溫和起來。
“我找了很多商人,我給他們介紹了十四鋪碼頭。我想把傭金減下來好吸引更多的商人選擇我們的碼頭。現在去往北方的最搶手的是大米和上海的日用品。”林若然認真地掩飾著自己的內心。
她捕捉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屑。
“嗬嗬。大米?你有多大的倉儲容量?你又有多大的運力?糧食是很重要,可是。。。別的碼頭也在做。你是在浪費資源呀。按你這樣做,我什麼時候才能發大財?我又怎麼給日本人大好處?”杜少楓擠出了不屑。
“是。我也知道自己還不行,請東家指點。”林若然有了急迫。
“做風險買賣呀。什麼最賺錢就做什麼?鴉片,武器,藥品。凡是能搞到的都做。當然,糧食還是要做的。江北缺糧缺衣是一直存在的。”杜少楓一副輕鬆的口吻。
林若然皺了皺眉,她掩飾著內心的激蕩。
盡管不知道眼前這位東家是不是在試探自己,但是,這樣的談話畢竟給了自己機會。
如果對方是出自真心,那麼自己就可以順勢而為。
“記住,這些違禁品隻有三個途徑。一個是黑市,一個是洋買辦,另一個就是黑社會。你必須結交這幾方麵的人。哈哈,上海灘之所以是上海灘,就是因為上海不缺這幾個方麵的人。”杜少楓輕輕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林若然努力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對方。
“東家。萬事開頭難,你給我介紹幾個人呀。我現在很著急,急著報答東家。”林若然真心期盼著對方的幫助。
“嗬嗬。你可以去找他。無論多大的代價,打通和他的關係。最好是能和他聯手。”杜少楓拿起點餐單上的一支筆寫下了一個名字。
“是他?。。。他不是。。好,我去試試。。。東家,你不是和他關係很好嗎?為什麼你不找找他?”林若然變化著語氣和表情。
“哈哈。果然是婊子出身。我是什麼身份?我是政府工作人員,我能沾這些違禁品嗎?你不同,你做過舞女,你為了錢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男人。你出了事我可以輕易擺脫。我可是一直戴著綠帽子呢。我想,你應該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吧。想哭?不要老想著你的那點自尊,自尊在這個亂世屁也不值。”杜少楓一臉的不屑。
“你。。。東家,請您不要這樣。”林若然努力放棄自己的反擊。
“還有,和日本人的關係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難處?”杜少楓似乎在岔開話題。
“嗯。。水運股的青川尾葉還好,他是個彬彬有禮的軍官。我們試著走了幾船棉布,他隻是做了例行檢查。我給他的孝敬他也都收下了。那個緝私股的大塚關是個討厭的家夥,他幾乎每天都要檢查我們的庫房。他還派了一個下等兵守在碼頭。我給他的孝敬他也一概不收。聽他的口氣,他對東家您好像有敵意。好像是對您殺過日本軍人這件事耿耿於懷。正是因為他,我沒敢夾帶那些違禁品。”林若然努力表現著。
“大塚關。。。好,我記下了。你做得對,隻要一個環節沒有把握就不要冒險。這個大塚關我來解決。擋我的財路必須付出代價。你多琢磨一些巧方法。比如。。。用油紙包裹綁在錨上一類的辦法躲過檢查。當然,這樣也隻是少量偷運,關鍵還是解決日本人。”杜少楓低聲囑咐著。
“嗯。我和我丈夫好好琢磨琢磨。”林若然頻頻點頭。
杜少楓苦笑起來。
意識到對方笑容的含義,林若然感覺到了臉龐的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