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來莊之內,又到了一日聽書時,老板楊問一拍驚醒木,款款玉立。

“今天,我們要說的是‘一朝入海尋李白,空看人間畫墨仙’的製墨奇人潘穀先生的事跡。”楊問一揚眉,“話說這潘穀先生善辯墨,任何墨隻要他伸手一摸便可知道墨色精細,宋河蘧的《墨記》中曾有記載,一個名叫黃山穀之人將自己畢生所藏的墨品拿出讓潘先生鑒定,誰知潘先生伸手一摸,立刻怡然自得的說道‘此墨乃李承宴之軟劑,上品也’,黃山穀頓時佩服不已,然而這位製墨奇人晚年因為飲酒過多,心智盡失,最後發狂掉進了水裏溺死。”

見麵前喝茶的客人波瀾不驚的聽著無趣的開場白,楊問卻話鋒一轉,“接下來我們要說

的,是潘穀先生死之後的奇聞。”

說到這裏,幾位客人耳尖一豎,嗑到一半的瓜子哽在齒尖,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大

家可曾聽說過‘八鬆梵’?這是宋徽宗禦藏的極品的寶墨,也是潘先生生前所製,說到這個‘八鬆梵’有一怪談,聽說寶墨在潘穀先生死後就離奇的消失了,宋徽宗本藏得十分嚴密,派了許多守衛,可誰也不知道,這塊墨究竟是怎麼消失的……為了平息此事,宋徽宗又命人秘密製了一塊‘八鬆梵’,所以至今所流傳下來的這塊寶墨,早已不是出自潘先生之手的‘八鬆梵’了,而這塊墨到底去哪裏了呢?是被江洋大盜偷了?亦或是被當時的守衛盜走?還是一些什麼別的原因?”

眾人不解,楊問笑了笑,接著道:“不知有沒有人記得,早前我曾說過有書生在留下山

上遇見狐妖的怪談,在裏麵說過一個人物——‘潘大仙人’,怪談裏的書生也曾因為這位潘大仙人身上散發的墨香而疑神疑鬼的以為是潘穀先生返魂了,那‘潘大仙人’就是上好的墨品‘鬆丸’所幻化的妖怪,實際上……也有夜間流連在留下山上的人,遇見過一個名為‘八鬆’的人物,這位奇怪的人物身穿一襲黑色布衫,渾身香徹肌骨,那人看這‘八鬆’一身儒雅的氣色,戒備之心頓無,便小心翼翼的問他要到哪裏去?‘八鬆’溫和的笑了笑,隻是回答‘我在等我家主人,他因溺水染了風寒,腿腳不便,我就隻能走慢一些,若是不小心走快了就要停下來等候。’隨後乘那人沒有注意,‘八鬆’很快又消失在森林之中,但他家主人並沒有出現……”

“我時常在想,這位‘八鬆’莫不就是幾百年前就消失了的那塊寶墨?如若真是如此,

那麼潘穀先生是否真的活到了現在……還是已經變成……不過一切均是我的猜測罷了,不足為信。”楊問搖了搖手中的折扇,眉宇間似乎在回憶什麼。

坐在前麵的客人聽出了門道,問:“你說在留下山上遇見‘八鬆’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自己?”

楊問氣定神閑的一笑,沒有回答。

千尋從外婆家裏出來,帶了幾塊熱乎乎的海棠糕向善坊走去。

天色已經不早了,幽深曲折的神鬼巷中,有綽綽的影子微微搖曳在地板上,一隻黑白相間的野貓聞見了海棠糕的香味,喵喵的舔著胡須跟在千尋身後。

千尋眯眼笑了笑,清秀的眉眼十分好看,她蹲下身從袋子裏拿了一塊海棠糕放在野貓麵前,“別客氣,快吃掉吧。”

野貓揚頭叫了幾聲,似乎在說謝謝。

千尋蹲在門前喂貓的間隙,善坊裏忽然傳來了陌生的交談聲,她“咦”了一聲細細的聽著,那聲音不像是蘇明眸的,難道有客人來啦?

她摸了摸小貓的頭,又拿出一塊海棠糕放在她的嘴邊才站起身來,跨進善坊。

善坊的庭院裏的確來了客人,是三個男人。

其中一個坐在槐樹下的小幾上和對麵的君妄蓮在交談,另外兩個人則站在他的身後,幾個人都身穿著墨黑色的長衫,長衫上分別秀了梅、蘭、竹的圖案。

聽到有人進來,坐在君妄蓮對麵的那個人抬眼看向千尋,不知是因為臨夜太黑,還是他的眼睛太深邃,千尋竟被他看得一愣。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他淡淡的坐在那裏,隻是隨意的幾個動作,卻如一場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