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陽關曲(三)(1 / 3)

遭遇兩次沙暴,失去了一名蒙兀室韋兄弟,艱難跋涉一個月,終於穿過大漠,到達漠北草原。

逃離西夏王陵的時候,還是一年中最熱夏天,如今秋風送爽,大地迎來了收獲的季節。

草原的天空曠高遠,草原的草碧綠天邊,草原的水甘甜適口,草原的人熱情好客。脫離了苦海,終於遊到了岸邊,輕鬆的笑容掛在每個人臉上,小五恢複了搗蛋調皮的性子,再不肯賴在駱駝背上曬太陽,跟在馬兒後麵,撒歡地跑啊!

正行進間的押剌伊爾忽然做出讓大家禁聲的手勢,側耳傾聽,捕捉著風中傳來的每一個信息,身子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聽得入了神。

“汪,汪”,小五終於耐不住寂寞,試探著叫了兩聲。

歐陽澈嚴厲地瞪了它一眼,小家夥灰溜溜地繞到另一側,伏下身體,默默等候。

押剌伊爾喃喃自語:“距離十裏,正東方向,有一隻軍隊。”

距離十裏,看不到而能聽到,簡直神乎其技!

寶月和尚湊上前,伸手摸摸押剌伊爾的額頭,道:“呀!阿彌陀佛,好燙!”

押剌伊爾揮手打掉煩人的髒手,罵道:“假和尚才說胡話,我們蒙兀室韋男人從不說謊!”

這裏距離押剌伊爾的家鄉已經不遠,憑空冒出一隻軍隊,又是來幹什麼的?

歐陽澈微微頷首,表示同意押剌伊爾的任何決定。押剌伊爾高聲道:“走,咱們去看看!”

“呦喝呦!”

“駕駕!”

“小五!”

小五知道主人的意思,靈巧地爬上馬背,九兄弟向東疾馳!

伏在一處高岡上,向下眺望。草原上無遮無攔,視野非常開闊,四五裏遠的地方,出現了一處軍營。大營內牛皮帳篷一個接一個,看樣子差不多有一萬人。一輛輛馬車從大營裏出來,上麵堆滿了袋子,向東北方向而去。

這是一處存放糧草的大營,大營的主人居然是金兵。

押剌伊爾不知這些人是哪裏來的,正想問卻聽歐陽澈說道:“這是女真人的大營。”

女真人來這裏幹什麼?

押剌伊爾思忖片刻,臉色大變,顯然想到了一個最壞的結果,急道:“我們快走!”

這關口,除了小五還有些懵懂之外,所有的人都想到了那個可怕的結果。

東西全不要了,駱駝也任其自生自滅,九兄弟策馬狂奔。

路上,遇到了一名族人,據說他是奉大薩滿的命令,來這裏迎候遠方的客人。押剌伊爾沒功夫跟他廢話,劈頭就問:“你出來多久了?”

“十二天!”

丟下一句“我們走,”接著策馬狂奔。

克烈部萬餘戶,零星分布在漠北草原之南,東西長兩千裏南北寬一千裏的廣大區域之內。部落首領的大帳在榦耳罕水上遊的窩魯朵城。三天之後,到達窩魯朵城的時候,殘陽如血,哀鴻遍地。

無數的帳篷還在冒著青煙,部落首領撒合亦惕的頭顱掛在旗杆上,牙帳前躺著無數的屍體。

“啊,啊!”押剌伊爾狠命地撕扯著自己的胸膛,“撲通”跪倒在地,號啕大哭。

可憐的押剌伊爾,克烈部首領撒合亦惕最疼愛的小兒子,十八歲時在夏國邊境被俘,苦苦熬了七年,終於回到了家鄉,孰料竟發生了這樣的慘事。

一拳又一拳地捶打著草地,一頭又一頭地撞上去,手上是血,頭上是血,血、淚、泥土摻雜在一塊,押剌伊爾變成了魔鬼。他的淚水,浸濕了衣裳;他的呼喊,比月亮湖邊的狼王還要淒慘十倍。

太陽遁入遠方的大地,大薩滿忽兒劄胡思來到押剌伊爾身邊,哭道:“孩子,我的押剌伊爾,克烈的押剌伊爾,你終於回來了嗎?”

押剌伊爾撲到忽兒劄胡思的懷裏,昏了過去。

今天淩晨,幾萬金國鐵騎突襲克烈部,首領撒合亦惕以下幾十名部落首領不是被俘就是戰死,損失慘重之極。

押剌伊爾沉沉地睡著,忽兒劄胡思與歐陽澈說著話,他的話與契丹語相近又不完全相同,通西夏、契丹兩國語言的歐陽澈連說帶比劃,總算能弄明白他的意思,交流起來問題不大。

聽到押剌伊爾的遭遇,老人唏噓不已。

歐陽澈忽然問道:“尊敬的大薩滿,請問您是如何知道我們會來呢?”

“草原上的一隻蝴蝶飛起來,中原大地上的鳥兒在歌唱,高原上的雄鷹展翅翱翔,它們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隻要用心是體悟,就能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忽兒劄胡思說道。

老人穿著一件灰白的長袍,頭發編成了十幾條小辮,臉上的皺紋就象枯朽的樹皮,不過,眼神銳利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思呢!

歐陽澈是正統的讀書人,修經藝、讀詩書,於鬼神一道一直就是存而不問。所謂存而不問,不是不相信,也不是相信,就是暫且把這個問題束之高閣,不去關注它。大薩滿也許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對這個世界的體悟絕對在他之上,生命中真的會有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啊!

第二日,大薩滿忽兒劄胡思主持了隆重的儀式,為克烈部新首領押剌伊爾乞福。

高台之上,盛裝的忽兒劄胡思手舉擎神刀,仰望碧藍的天空。穿一身七色羽毛大氅,大氅上麵懸掛著靈禽之骨、聖獸之皮、朱雀之羽、天降神石、通靈之鏡、大音之鈴,風兒吹過,響起幽玄的聲音。五名薩滿匍匐在地,虔誠地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