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盜賊橫遭毒打 詩人誑言亂語(1 / 3)

吃過午餐之後,他們往趙筆傻所住的地方走去。本來,春蘭是不太想到去的,原因是她覺得路途有點兒遠,趙筆傻住在村公所背後那座鴨頭山下,來回起碼得一個多小時,而現在她有點兒疲憊了。別一個原因就是,馬皮九之前就是跳進鴨頭山前麵那張山塘裏自殺的,春蘭怕她一到那裏,又會想起他死去時恐怖的樣子。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是,她非常討厭趙筆傻,因為這家夥並不是正經的男人,在她眼裏,他是變態的,往日裏,她一瞧見他,她就會遠遠躲避他。但是,在宏圖的軟磨硬磨之下,她還是妥協了。

大半個時辰之後,他們走盡了村莊,到了村公所背後的鴨頭山下。再轉過了一個山坳,他們來到了一張五六畝大的魚塘前麵。鴨頭山背後就是大王山脈,翻過大王山脈就是另一個鄉鎮了。鴨頭山上長著很多自出的黃泥竹,成堆成堆,還有好些自出的杉木,當然,蕁麻草和荒茅草是少不了的。之前,春蘭時常到鴨頭山上砍那些黃泥竹,它們又柔軟又堅韌,是做蔑子很不錯的材料。

眼前這張魚塘有一條兩米多寬的路基,路麵鋪滿翠綠的青草,有很多青草被人踩得貼在地麵上,有很多青草吊到了水裏。如果有一兩條青草一動,沉到水底,那就是有魚兒在把那條草咬到了嘴裏。這時候,太陽躲藏地雲端裏,山上的陰影落到魚塘裏,使到塘水變成了墨綠色,有很多的魚兒在水裏吸著水,或者在遊動著。馬皮九之前就是跳下這張小山塘自殺的。春蘭正在想著過去的往事,想著馬皮九死去時可怕的樣子,秀美停下腳步,她指著魚塘盡頭,對宏圖說道:“那個就是趙筆傻的鐵皮棚了。”

鐵皮棚的背後有一大排青皮竹,它們幾乎把鴨頭山的一半擋住了。一根長長的竹杆從半空中彎下來,垂落在棚麵上,如同一根魚杆正在將趙筆傻的鐵皮棚從魚塘裏釣上來。距離鐵皮棚前麵幾十米遠的魚塘旁邊還有一間蓋瓦的小牛棚,一頭黑黝黝的大水牛正從裏麵走出來。那頭大水牛被一條繩索串著鼻子,隻見它一走門邊,又不得不轉過身子走回去,回到了那黑咕隆冬的牛棚裏,唯獨見到它的屁股和兩條後腿在門邊露出來,它的尾巴在拂動著。它的腳下是一大堆泥漿一般黑糊糊的糞便,數不清的蒼蠅在糞便上麵飛忽著。

“那頭大水牛是誰的?”宏圖問春蘭。

“張旺富的。”春蘭答道。

“張旺富是誰?”

“張旺富就是張旺財的唯一的弟弟。”秀美答道,“張旺財之前還有一個弟弟的,但是他三年前已經死掉了。聽說三年前他到城裏去偷東西,聽說是從五樓的窗口跌下來死掉的。”

“這張魚塘又是誰的?”一條魚兒躥出水麵,宏圖瞧著那條魚兒又問道。

“這張魚塘也是張旺富的。”秀美盯住另一條正在水麵上遊動著的魚兒。“原來這裏上一大片農田,是我們村子裏的機動田,三年前丟荒了,張旺富就把它們推成這張魚塘。”她把一塊石頭踢到水裏,“也即是說,他把這個小山窩霸占了。”

往前走民幾步,春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於是一把拉住宏圖,她對他說:“我們就在這裏看好了,要是讓趙筆傻見到我們,他還會發起瘋癲來的,一發起瘋癲來。他就會大哭大叫的,除此之外,他還會會詐病裝死的。”

“是啊,我們還是不要去招惹這家夥好了,如果他裝出病到就快死去的樣子,我們就要把他到醫院裏去了。”秀美說。

宏圖停下來問道:“他有裝病詐死過嗎?”

“怎麼沒有?”秀美說,“你問春蘭姐,去年我們到鴨頭山上砍黃泥竹,這家夥一見到我們,就倒在這張魚塘旁邊,大喊救命。我們以為他真的就要死了,想把他抬王濟世的珍所裏,想不到他突然跳起來,把我們嚇死了。”

“既然他是裝癲詐傻,你們又何必要抬他到醫院去?”宏圖說。

“你不知道,這家夥裝得象極了,裝得叫你根本分不出真假來!”秀美說。

“可是,他現在不在鐵皮棚裏,”宏圖說。“我們過去瞧一下吧。”

“他經常都是這樣的。”春蘭於是告訴他。“有時候,他在裏麵睡覺,也是把門窗關得跟牢房一樣的。”

“但是,他今天一定出門去了。”宏圖說“你看,那隻鎖頭是鎖著的。”

秀美蹲下去,她把垂下去的褲腳重新卷到膝頭蓋上。她邊卷邊瞧著前麵說道:“依我看,趙筆傻又到村子裏偷東西去了。”

“即使趙筆傻不在家,那個爛鐵皮棚有什麼好看呀?”春蘭跟著說道。

宏圖說:“爺爺不是說過嗎?鐵皮棚裏貼有很多詩歌,我想看一下就回來。”

“但是趙筆傻隨時會回來的。”春蘭說。

“怕他幹什麼?我們又不偷他的東西。”

“說實話,他的爛東西送給我都不會要呀!”春蘭焦了焦宏圖急切的眼神,笑了笑說道,“那麼走吧。

他們很快走到了鐵皮棚前麵。趙筆傻果然不在棚子裏,因為門上那隻鎖頭確實不是掛著而是鎖著的,門邊那隻窗戶在裏麵也用大鐵絲綁牢了。前麵還有一快四五十平方空地才到魚塘邊。空地上掉滿了腐爛的竹葉和竹枝,還有很多汙黑的魚骨和豬骨,以及一些就快要淋溶了的紙屑和布片。有的紙屑和布片還飛落到魚塘裏,好些魚兒正在把它們往水底裏又拖又咬著,使得它們時而沉下去,又時而浮起來。看得出,那些布片都是女人的內衣內褲,那些紙屑都是他用來做草稿寫詩的舊報紙,以及一些舊報刊雜誌。很多藍瑩瑩的大頭蒼蠅在那些魚骨豬骨上麵飛旋著,有的停在骨頭裏張嘴舔著。每一張紙屑上除了有很多鉛印的字之外,還有很多用鋼筆寫上去的墨水字,但是基本上都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字了。

鐵皮棚頂盡管滿是枯黃的竹殼竹葉,然而不破不爛,看上去還是挺紮實,可是,如果往別的地方看就不一樣了,無論門窗,還是牆壁,還是門檻,都破爛得不成樣子了。牆壁有一條條不是斜斜的,就是筆直的裂縫,還有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牆洞。因為所有的牆孔都用報紙和破布塞住了,所以,任何人都很難從那些牆孔裏瞧得見裏麵的樣子,除非將那些報紙和破布拿掉,但是,那些報紙和破布汙髒得如同牛糞一般,又有誰會去扯掉那些髒東西呢?誰又會弄髒自己的眼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