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們第一次離開家,說什麼也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哥倆一合計,決定先將我身上的鷂子令箭當了,換點兒本錢,在外邊做些小生意,過明年招兵在去報名。
人們做買賣要去集市,我們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別人去的是人市,而我們去的卻是鬼市。
所謂鬼市,就是外八行銷贓交易的地方,一般在淩晨三點以後,地點不定,會有人組織,留下專門的記號。
當天淩晨三點剛到,我和猴子便一人裹了一件軍大衣出門了,在北方如果沒有一件這樣的大衣,你就別想過冬。
一路上猴子都在嘀咕:
“我說老康啊,你說這事兒能成嗎?這鷂子令箭可不是普通東西,想當年這東西一亮,九山十八寨的綹子們都得上前朝拜,我聽說那老棺材瓤子殺過的人可不少啊,你就不怕仇家找上門?”
鷂子山早已成為了曆史,這枚鷂子令箭也十多年沒有在綠林中出現過了,恐怕見過它的人早都死光了,遇到仇人的幾率微乎其微,我當然不會在意,隻是我一直把它當做護身符,如今卻要當掉,著實有些舍不得。
我們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一盞孔明燈升上了夜空,這孔明燈造型十分奇特,就像是一口微縮版的棺材。
新中國成立以來,外八門的生意越來越不景氣,有些多行業甚至絕跡,隻有我盜墓一門經久不衰,這棺材孔明燈便是我們的標誌,取‘升官發財’之意。
猴子一見,便笑道:“這下咱算是找到組織了,是時候讓他們見識一下咱鷂子山的寶貝了。”一聽這話,我連忙將他拉住,“我說猴哥你就讓我省省心吧,這可是京城,不是咱的一畝三分地,一會兒咱見到的可都是亡命徒,弄不好連命都得搭上。”
猴子大大咧咧的一笑,“怕啥,難不成他們還敢黑吃黑?到時候如果真出了事兒,咱就回鷂子山搖旗,這令箭一亮,把十裏八鄉的綹子們召集起來,一股腦的把京城給平了……”
猴子向來喜歡滿嘴跑火車,讓他這麼說下去遲早壞事兒,我剛想攔住他的話頭,一束手電筒的光亮照了過來。
“山上山,白山頂太歲。敢問尊駕頂上元良,翻身何處?”
手電筒的光亮直照在我的眼中,我隻能模糊的看到眼前站著好幾個人,但這幾句話卻清晰的傳入了我的耳中。
山上山,是一個出字。白山是指淶源境內的白石山,頂太歲便是說他是白石山的二號人物,這是在自報家門了。接下來的一句話是問我師承,以及在哪裏活動。
現在很多人抱著一夜暴富的想法,隨便買把洛陽鏟就投身到盜墓大軍中,但真正了解這一行的根本沒有幾個,這人說的就是正宗的盜門唇典,也叫黑話。
會說唇典的人全國恐怕也找不出十個,如果不是我小時候喜歡聽爺爺講故事,也不會知道這些。
我知道碰到了行家裏手,一點兒也不敢大意,連忙鞠了一躬,道:
“頂上無元良,家中祭耄耋。活著無人收,死了沒人葬。”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師傅,祖上也是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而且死的太早,沒有傳給我有用的東西。
一聽這話,那人哈哈一笑,道:“鷂子山棺材瓤子的大名可是威震河朔呀,怎麼能說是籍籍無名呢?”
聽他一語便道破了我的來曆,我心下一驚,“難不成真的是爺爺的仇家找上門了?”隨即,悄悄的拉了猴子一把,意思是讓他趕緊找機會逃跑。
這時候手電筒關了,我才看清一個老頭被六七名彪形大漢簇擁著站在我的麵前。看起來這老頭的年紀恐怕比我爺爺還大,隻是身體站的筆直,絲毫不顯老態。
那老頭一句話都沒說,便有人將我二人硬塞進了一輛軍用吉普車裏,別看猴子一米九的大個,在他們麵前卻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吉普車走走停停,每停一次就會有一兩個新乘客加入,連我和猴子在內車中一共九人,直到再也裝不下了,才沒再上人。
我們被帶到一處四合院中安頓了下來,屋中早已備好了酒菜,剛才遇到的那老頭坐在主座上,笑吟吟的為各位引薦。
我這才知道,在座的除了我和猴子外,無一不是現今倒鬥界的中堅力量。別人都稱呼那老頭為萬二爺,來頭似乎不小。
萬二爺端起酒杯,站起身來,道:“這次事關我老萬家的香火和前途,老夫逼不得已才用這種方式把諸位請來,請各位不要見怪。”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此言一出,我才終於明白了萬二爺的用意。
倒鬥危險性極高,往往要多人協同幹活兒,但做這一行的又喜歡獨來獨往,這時候就需要有人把他們召集起來,這在我們北方稱為支鍋子,在南方被稱為夾喇嘛,這萬二爺便是支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