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爭雄 (一 下)
車行就在城門口,搭一輛遠離曆城的牛車,她就可以遠離這場惡夢。亂世是男人們的遊戲,不是她這個小女子能玩的。石嵐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哥哥和夥伴們玩官兵捉賊,她跟在哥哥身後要求加入,卻被哥哥和哥哥的朋友們驅趕、嘲笑的情景。她去父親那裏告狀,父親將哥哥捉回來,用粗壯有力的大手狠狠地修理。第二天,遊戲重新開始,她卻被拒絕如故。
“如今,你永遠不能拒絕我玩了!”石嵐又擦了一把臉,抹去悄悄流出來的淚水。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淤痕,那是鐵銬留下來的痕跡。監牢內所有苦痛的絕望,她都記得。甚至導致這苦痛的絕望的人,她也清晰地記得對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甚至,他胯下那匹戰馬的鑾鈴聲,都不曾忘記。
“叮,叮鐺,叮鐺鐺”熟悉馬掛鑾鈴聲再度響起於身後。石嵐本能地將脊背縮了起來。,憑直覺,她知道這匹戰馬是衝自己來的。警惕地轉過身,她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石嵐一輩子也忘不掉。是此人帶著官兵將百餘名親衛砍死在許家窩鋪祠堂門口,是此人一槊捅死個她的哥哥。也同樣是此人,以嘲弄地眼光從她手上拿走父親的人頭,然後命人將她繩捆索綁。
她用力扭轉身,加快步伐奔向車行,好像不願再看見對方胯下那頭英俊的戰馬。但身背後的馬蹄聲卻不依不饒,如影隨形般跟在她的左右。
秦叔寶剛才一直在遠處墜著,雖然聽不清二人的對話,卻把旭子的一舉一動看了個清楚。“李郎將要上當!”當看見石嵐追向李旭的戰馬時,秦叔寶就暗暗得出結論。在騙人方麵,同樣年齡的女人遠比男人拿手,特別這種在土匪窩裏長大的女人精,不把李旭騙得暈頭轉向才怪!果然,沒多久,秦叔寶就看見李旭就把賣身契、荷包都掏給了對方,而且擺出了一幅施恩不望報的模樣。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年人根本不知道,從追趕他戰馬那一刻起,石嵐已經轉了千百個心思。身上的動作,臉上的表情,甚至連腳步聲的輕重都是故意裝出來的。
見了此女子本事,秦叔寶不敢輕易再放她走,所以策馬快速上前,用一種不容辯駁的語氣命令道:“石姑娘且慢行一步,秦某有話要說!”
聽到秦叔寶的話,石嵐的眉毛輕輕向上挑了挑,同時,嘴角露出了一縷怪異地笑容。她快速將所有表情收拾起來,緩緩扭頭,冷冷地問道:“名滿天下的秦督尉在光天化日之下攔住小女子,不知有何吩咐?”
“好個伶牙俐齒的女子!”饒是秦叔寶見慣了人間風浪,也被擠兌得呼吸一滯。他慶幸自己來得還算及時,眼前這名女子被李旭買下,絕不是純粹的偶然。也許被拉上木台的一霎那,她已經看出了誰可能是自己的救星,並向對方釋放了足夠的誘惑。想到這,秦叔寶輕輕拱了拱手,笑著應道:“石姑娘見諒。吩咐,秦某不敢,秦某隻是有幾句話,想和石姑娘交代一下而已!”
“督尉大人有話,民女敢不洗耳恭聽麼?”石嵐把雙手齊於左胸側,右腿後支,然後微微蹲身,莊重而遲緩地回了半個萬福。緊跟著,她利落地後退半步,以方便自己能直麵秦叔寶的逼視。過去所有罪孽,在李旭將賣身契歸還到手中時,她已經償還完畢。如今,已經回歸到草民身份的她,著實沒必要畏懼秦叔寶什麼。
“石姑娘,無論你自認是石子河的兒媳,還是她的女兒,我想請你記清楚了兩件事情!”秦叔寶在馬背上坐直身體,正色說道。女兒兩個字,被他刻意咬得很重。雖然他此時再多拆穿一次對方的身份於事無補,但他寧願讓對方明白,並非所有人相信她的謊言。
“第一,令尊死在裴長才手中,令兄在陣前為我所殺,兩件事,都與旁人無關!”說到這,秦叔寶故意停了停,用目光緊盯對方的麵孔,直到從石嵐臉看到了自己預料中的驚詫,他才緩了口氣,繼續強調:“第二,姑娘要想替兄報仇,隨時找秦某便是,請勿殃及他人!”
眼前麵孔上的表情快速發生著變化,先是驚詫,後是悲憤,隨後,震驚悲憤全部崩潰掉。秦叔寶看見了清晰的淚痕,這讓他多少有些不忍。但幾乎就在頃刻之間,淚痕被石嵐用一雙髒手抹盡。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般,倔強的女子搖了搖頭,給了秦叔寶一個非常清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