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霆 (六 上)
暮靄盡頭,便是上穀郡的重重關山。
汾陽軍出動馬步三萬將五回嶺以東的大小出山路口堵了個水泄不通,連一隻雀兒也不肯放過。各旅兵馬輪番上陣,官兵們的喊殺聲在十裏之外都聽得見。直聽得奉命前來交割糧草的各地差役們血脈沸騰,紛紛表示要親自替將士們擂鼓搖旗。他們想盡一切辦法試圖靠近戰場,卻無一例外地被周大牛和張江兩人帶兵攔在了山外。
“賊人狡猾得很,仗著地利,那箭冷不防地就射出來,百步之外就能取人性命。別人躲都來不及,爾等居然還想上前把眼兒。算了,算了,那熱鬧有什麼好看的?一旦爾等受了傷,反倒讓大將軍過意不去!拿著這些銅錢,給弟兄們路上買碗酒喝。早點回家,別讓父老鄉親們惦記著!”兩個督尉大人笑嗬嗬地說出一番道理,順手再打賞給帶隊的差役一大串足色肉好。
差役們以往向其他隊伍運糧之時,不被人嗬斥打罵已經算有福了,哪曾見過這樣通情達理的軍爺。感動之餘,自然不敢再給對方添任何麻煩,接了錢,千恩萬謝地打道回府。路上被人問起前方的情況來,又不好說自己膽小,隻得憑著想象把前方戰況杜撰一番,雲山霧罩地吹噓。有心人聽了,隻道前方打得激烈,至於激烈到什麼程度,敵我傷亡如何,一概如霧裏看花。
如是持續多半個月,戰事依然不見分曉。地方官員再度遣差役押送糧秣酒肉勞軍,才一靠近山口,便又被張江給接迎住。“各位來得正好,大軍已經殺到了飛狐關下,馬上便可攻破內長城。這些山賊啊,打仗本事沒有,逃得那叫一個快!”張督尉邊說邊搖頭,對敵人的表現非常不屑。“糧草就放到外營吧,山裏邊還是進不得。有小股漏網土匪四下逃竄,一旦傷了諸位,大將軍必怪我等保護不周!”
“敢問督尉,這仗到底要打到幾時?”一名來自唐縣的老兵曹撣了撣身上的官衣,正色請教。
張江側開一步,拱手換了個半禮。笑容和藹可親,回話卻滴水不漏。“那可不好說,大夥回去盡管收秋兒。我們把賊人堵在山裏,他們自然不能再出來劫掠。至於打多長時間,您老也是當地人,應該知道太行山的地形多險惡。他們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死戰不退,我們也隻好一個嶺子一個嶺子地攻。總不能打到一半就撤軍不是?”
“弟兄們傷亡重麼?需不需我等送些草藥來?糧秣充足麼?需不需要我等下次再多運一些?”兵曹大人問不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隻好換了個手法,旁敲側擊。
督尉張江也是齊郡上做過一任官差的,這裏邊的道道又豈能聽不出來?“不必,不必,謝謝您老好心。弟兄們沒什麼大的損傷,軍中糧草也足夠吃上兩、三個月。我家大帥說了,本來不需要爾等運糧的,但仗不知道要打到幾時,不能不多作些儲備。大夥還是照例,半月向這裏運一次便是。我家大人說了,這些日子承諸位的情,他都記在心裏。等將來班師後,定會有所回報!”
“都是為國效力,我等豈敢要回報。督尉大人先忙著,老朽告辭,告辭!”不知道因為天熱還是勞累的緣故,兵曹大人居然冒了一腦門子汗,拱了拱手,慌慌張張地去了。
“汾陽軍糧秣充足,毫發無傷!怎麼會這樣啊,那王須拔得到我等好處的!”令人失望的消息在有心人中快速地傳播。
“姓李的號稱打遍遼東無敵手,王須拔不過一個賊頭,怎能對付得了他!”有人心虛,一邊歎息一邊懊悔。
“咱們的人呢,咱們的人怎麼也不給個準信兒!”
“那家夥用汾陽帶來的部屬將山口堵得死死的,誰能送出信來!”
無數雙緊握在手中的刀舉起,然後又疲憊地放下。無數雙眼睛盯著飛狐關,盯著那支躲在群山之間,神秘而強大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