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赤瞳心裏著急,也沒聽清那店家後來說了甚麼,聽得腳步聲走遠,忙關上房門,吹熄了燈火,抓起那把油布大傘,穿窗而出,躍出牆外,展開輕身功夫,向那張宅奔去。他來到張家院外,尋了處無人的牆角,越牆而進,跟著身子縱起,噌的一聲,一個筋鬥翻上了屋脊。其時雨勢已弱,但見雨絲飄搖,漫空灑落,環目一瞧,四下裏黑沉沉的一片,唯有西北方一間大屋旁隱隱有火光、人聲傳來,當下輕點瓦麵,禦空而去,幾個起落間已到了那間大屋房頂,探身下望,隻見那大屋後麵原來是個小院,院子四周點了幾盞大大的氣死風燈,照得院內亮如白晝,院中搭著兩座草棚,其中一座下擺了張長桌,上罩黃布,桌上放了些瓜果供品、香燭、紙元寶,還有銅錢、八卦鏡等物。另外那座草棚下卻是空空如也。七八個家人奔來跑去,正在忙碌。
李赤瞳心知自己這是來早了,正戲還沒開鑼,便舉著油傘,坐在屋脊上往下觀瞧。這間大屋離地頗高,又下著雨,是以下麵眾人誰也不知頭頂上多了一人。李赤瞳初時還瞧得津津有味,時間一久,便感乏味,先前那股銳氣也低了不少,又漸漸眼困神倦,過不多時,竟然就那麼坐著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四周一靜,李赤瞳一驚而醒,隻見那座空草棚下,不知何時已站滿了人,有個道士站在人前,正在說話:「各位,張公威勇不幸卻遭端陽邪煞所侵,強占寶身,為禍鄉裏。貧道今夜施法恭請張公返家,誅邪除煞,凡年齡三十六,二十二,還有四十八,屬雞屬牛者,一律轉身回避。」說完便有幾人忙轉過了身,不再麵朝法桌。
那道士一付公鴨嗓兒,說起話來陰陽怪氣,李赤瞳一聽便心中不喜。這時那位借傘的老頭站了出來,衝那道士哈了哈腰,道:「王道長,家裏都按您老吩咐的布置好了,前後門的門檻都搬了來。」向法桌旁的兩根方木一指,又道:「您看還有甚麼吩咐麼?」王道士道:「這便成了,打現在起你們站在草棚中千萬莫亂動,也不要高聲。」說罷大袖一擺,出了棚子,來到那張法桌之前。
那王道士四十來歲年紀,粗眉毛大眼睛,蒜頭大鼻,闊海口,留著一撇小胡子,兩隻黃板門牙在燈火下熠熠生光。李赤瞳一陣莫明激動,心頭怦怦亂跳,引頸張望。隻見王道士整了整衣觀,臉一沉,自法桌上拈起一打黃紙,往空一撒,大叫道:「在下茅山王一名,受本家張劉氏之托,來此除妖驅邪,腥痰垢穢盡濁除,壇場一開悉清淨啊~~!!」雙手各起劍指,抵在左右太陽穴上,全身顫抖,嘴裏嗚哩哇啦一通亂念,突然一聲大喝:「開!!」右手在法桌上大力一拍,「啪」的一下,一枚銅錢被震得離桌飛起。王道士不待銅錢落地,撚起一根金針,飛快地在針鼻處穿上一條紅線,紅線後係著一道黃符。王道士又念道:「擎天一柱穿金錢,靈符一道鎮家園!!嗨~~!!!」手一揚,金針飛射而出,叮的一聲,恰巧撞上空中那枚銅錢,穿過錢孔,帶著銅錢、黃符消失在綿綿雨幕之中。
李赤瞳從沒見過道士開壇做法,一時間竟看呆了,覺得那道士雖然麵目可憎,或許真有些本事。不料那王一名手一揚,金光微閃,一枚金針悄然飛至,啪的一聲,正釘在傘把之上。李赤瞳吃了一驚,不知那王道士本是無心之舉,以為自己被人發覺,急忙躲入暗處。等了一陣,聽得那王道士在下麵喊道:「這就行啦。」方知他並未瞧見自己,心中暗罵:「這牛鼻子若是真的發針,未必會有如此準頭。真是見鬼。」
再探出頭時,卻見那法桌上多了個紙人。王道士手中夾了顆珠子,在那紙人頭上一點,跟著並指虛點紙人向上一挑,喝道:「明珠照徹天堂路,金錫震開地獄門,起!!」小紙人呼地一下,應聲而起。一旁的眾人都瞪大了眼,卻連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李赤瞳暗道:「嘿,這鬼道士招魂倒也算快。」
就在這時,隻見那王道士又喝道:「天涯近在咫尺,家門就在眼前,張老爺為何還不歸來,寶身臨!!」右手一揮,院中驀地刮起一陣微風,法桌上的紙人隨風飄起,邁動雙腿,沿著地上的兩條門檻迅快地遊走起來。王道士手握桃木劍,身子顫栗,口中不停低嘯,形若瘋癲。「嚓嚓嚓,嚓嚓嚓」一種古怪的聲音漸漸響起,隨即大股腐屍臭氣洶湧而至。李赤瞳仰頭一嗅,暗喜道:「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