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與花·桑蕁(1)(1 / 2)

第五篇刃與花·桑蕁

荊南藏身於帷幕後,珞雲閣代替蒼穹,將他籠罩其中。

在距他不遠處的高台上,安陸侯桓安負手與一眾富商賓客對視。原澗自白蘞手中接劍,從二層傾身躍下,置身於兩方之間。

不出荊南所料,他的病人轉身,抬腕,劍指桓安。

“戰亂已經過去了。現在的王朝不會因為憂懼而殺戮。安陸侯,請讓他們走。”

不知誰碰了弦,台後傳來一聲喑啞的樂響。

桓安緩緩道:“我知道原大人一直對桓家在戰事中的搖擺態度心存芥蒂,但桓安又何嚐沒有苦衷。現在新皇權位不穩,原大人的死敵黑火君秦淵仍然在世的傳言甚囂塵上。古來人重‘奇貨可居’,而派人翻遍雲澤山野尋找舊日暴君的,正是你眼前這些鄂中富商。如今時局危如累卵,桓安特設此局以明心意,大人竟不接受?還是我思慮不周,未向原大人示以足夠的理由?”

他話音剛落,身後弦聲又起,一枚箭矢無光無影,隨聲音掠過他肩頭,直襲向原澗身後的商客。

原澗橫退一步,手中劍起,將襲來的箭斬落。

眾賓客看到滾落在地的箭鏃,紛紛驚叫後退。荊南明白了,安陸侯的殺意沒有誑人的意思——如今他們困在這珞雲閣內,如果這些商人都死了,到底是安陸侯殺的人還是原澗動的手,怎麼都無法澄清了!

荊南悄悄舉起袖箭,剛想瞄準桓安,後背卻是一涼。全身寒毛陡然倒豎了起來——竟有人悄無聲息地潛到身後,用劍抵住了他的後心!

荊南自負雙耳對人的呼吸脈象非常機敏,已經數十年沒有被人暗中算計到。

正在他驚疑之際,台上一個高峻如岩的身形自桓安侯身後站起,布衣,束發,麵容為油彩所掩,隻見遠古的氏紋。

廩君。

那個飾演廩君的戲子越過桓安身側,一步步走向原澗,殺意自背後彌漫。適才射出殺妻之箭的長弓咣當掉落在地板上。他空出的手摸向身後,拔出寬刃彎刀。然後腳步一頓,如全身如豹霍然前躍,向原澗撲去。

長劍與彎刀交纏一處。

原本荊南並不為原澗拔劍擔心——反正這人已經習慣帶傷應戰了。原澗雖然經曆了與格物禦史的苦鬥,但畢竟經過王蓮渡血和一陣子休養,撂倒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應是不難。

然而隨著刀光劍影的交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冷汗卻悄然滲出荊南的掌心。

那個臉覆油彩飾演廩君的戲子,竟然能與原澗抗衡。雙方出劍猶如對鏡而舞,一攻一阻,一斬一卸,猶如齒輪般咬合。雖然他的招式不及原澗的多變和精準,但膂力上壓倒性的優勢卻將差距彌補於無痕。

原澗眉目微蹙,在對方的須臾破綻中轉刃上挑。劍刃削過廩君臉側,原本應該見血毀顏,竟發出“叮”的一聲彈開了去,隻割斷了對方頭上的紗冠。

廩君無懼也無覺,隻是掄劍回擊,彎刀傾力撞在原澗回防的長劍上。

原澗舊傷被牽動,連退數步單膝跪倒,咳濺了一地血點。

“原大人!”

賓客們驚叫著圍過去,有人伸手扶助。

荊南煩透了這些大呼小叫的廢物,心道這些家夥隻是貪圖原澗的保護,然而一望過去,竟然呆若木雞。

一柄匕首自身後最不設防處探出,靠在原澗的側頸。

執匕首者,正是賓客之中的樊月鳳華庭主事。受這個動作暗示,數把翠色刃鋒的匕首同時橫逼過來,盡指原澗周身各處要害。

眾人仍然圍伺原澗站立,隻是眼中全無剛才的關切神色,隻餘沉浮不定的晦明。

荊南驚呆了。

這些看似驚惶軟弱的家夥竟然忘恩負義,從施助者的背後下手!

“對不住了,原大人。”鳳華庭主事年逾不惑,握匕首如握算籌,“先生適才挺身相護,我們本不應向先生出手。隻不過現在為情勢所逼,為脫困別無他法,隻能得罪了。”

他抬頭對桓安大聲道:“我們的確在派人尋找秦淵,但隻是為確認其生死。此番侯爺一聲召集,我們就全無戒心地趕來,隻道是能為安定安陸諸方出一把力。沒想到侯爺不顧多年情誼,眼見珀霖敗走便思倒戈,便想將我等的性命換新君歡心?”

桓安冷笑:“你們隨身帶著淬毒的匕首,倒也真是全無戒心了。隻怕這次我們若一言不合,這些匕首便會插進我的後背吧。”

“君侯說笑。”鳳華庭主事笑容優雅,神色卻一分分冷了下去,“我們想的是,此劍若是插進原大人胸口,效果想必相當——如果他殞命在這珞雲閣中,曾與你做過交易的北將軍玄丞必然惱怒,估計會立即揮師前來,將安陸府夷為平地。”他以匕首脅迫原澗,在眾人圍繞下退向閣門,“這樣兩敗俱傷的結局必然不是君侯想看到的吧。請君侯開門放行,從此商會與侯府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