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腹礦洞,漆黑中,一團微光幽幽閃現。
寧茹的身形輪廓隨著朦朦光芒在黑暗中浮現出來。她手拿點亮屏幕的手機,頭發淩亂,臉頰上的血跡在微光下色澤晦暗,一滴滴順著下巴滴落。灰塵、血腥味刺鼻,礦洞內的空氣渾濁而燥熱猶如身處垃圾焚燒廠,四周響動著悉悉索索的砂石滑落聲,讓她悚然胸悶欲嘔。
她強忍疼痛和驚恐,一手托著沉重的腹部,一手舉起手機查看。
朦朧光亮中,小海那瘦小的身軀搭在她腿上軟綿綿不動,耷拉的腦袋上濕漉漉。她查看小海的傷勢。右腿骨折,頭頂、前額和左臉頰上血肉模糊……在她抱住小海之前,大小石塊連接著砸下來擊中這孩子的頭部,礦洞隨後坍塌,光線迅速消失,洞內陷入黑暗。
“小海、小海……咳咳……”寧茹的呼喚導致她吸入灰塵引發難受的咳嗽,腹部胎動感強烈。她手摸小海的頸動脈,驚喜發覺一點微弱的搏動。這孩子還活著。她咳嗽著呼喊:“有人嗎?郭雲山……雲山,咳,你在哪裏?”
聲音空洞沉悶。
一束光忽地閃亮在不遠處,晃動刺眼。灰塵如海底密集的微生物在光束中浮沉。郭雲山從塵土裏踉蹌爬起來,開啟一頂礦工帽上的礦燈。他遽然不語,持燈掃過坍塌大部分的礦洞。就像漆黑影廳的放映機發出的光,在灰撲撲的光芒照亮下,礦洞內顯出慘烈的畫麵:猙獰的土堆、亂石,石縫中閃現一兩條人的肢體。
“娘……”郭雲山炸裂般呼喊。他扣上礦工帽,雙手瘋狂扒拉石塊。
礦燈光柱晃動。強烈的暈眩襲來讓寧茹一度失去意識,直到陡然聽到一陣悲嗆可怕的聲音驚醒。她恍惚看到郭雲山的身影激烈發抖,雙手血淋淋,懷抱著一截軟軟的身軀,發狂叫喊。那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如同荒野上垂死的野獸在嘶嚎。
片刻後,嘶叫隻剩窒息的噝噝出氣聲。聲音驀然停住。郭雲山猛地扭頭瞪著礦洞另一側,他從地上抄起一柄鐵錘快速衝過去,跑向礦洞深處。
寧茹驚急,郭雲山看似崩潰癲狂,竟然不顧她和小海,順著礦道發狂衝向黑暗深處。她向郭雲山發出呼救,但聲音微弱得她自己都聽不清。過不多久,遠去的礦燈光亮漸弱,最後一點光線消失。
黑暗壓下來,重重籠罩這裏。
寧茹積蓄氣力,挪開小海,忍痛爬在地上伸手一處處地摸索……手指被尖銳的石塊割破,她終於在地上摸到一頂礦工帽,摸索著點亮礦燈。舉燈環視一圈,她見礦洞坍塌得不成形,入口處嚴絲合縫,砂石灰土還在不斷地從頂壁上傾瀉下來,在沉悶的寂靜中“沙沙”聲響悚然。
這裏看上去還要塌方,極不安全。手機沒任何信號,隻顯示著觸目驚心的時間。胎兒似乎激烈動了動,腹部傳來讓她害怕的陣陣悶疼,惡心嘔吐感愈發強烈。她急忙戴上礦工帽,吃力地抱起小海,一瘸一拐挪向通往山腹的礦道深處。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性命,帶著小海找個安全的地方躲避,等待礦洞外的人進行挖掘救援。會不會引發早產?在這樣的絕境中……寧茹心頭揪緊,不敢想後果,隻希望救援早點到來。但不知礦洞的坍塌麵積有多大?疏通要多長時間,她……關鍵是腹中的胎兒,還有小海,還能支撐多久?
“嘩啦!”地麵轟然震動。她身後的礦洞又塌了一處,砂土如雨下,礦道內支撐麵不斷在崩裂,山體發出可怕的沉悶聲響。
寧茹抱著小海往礦道裏走。渾身劇痛,她用盡全力,感到肚子越來越沉重難受,肢體漸漸麻木,全憑意誌在機械地走動著。最終她脫力支持不住,背靠洞壁坐下,短暫昏迷了一會才稍微清醒。
礦燈照耀。小海的右腿和頭上流血不停,眼窩血腫黏糊,這孩子的左眼球破裂傷十分嚴重,必須緊急包紮止血。寧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拉開挎包翻找一切能用的東西:文件袋、瓶裝純淨水、紙巾、手帕、眼藥水、風油精、護墊、棉簽……她取下鑰匙串上的指甲刀,剪開衣布,撕成一條條,再把厚實的文件袋卷在小海的斷腿處充當夾板,用布條牢牢固定捆住……她處理小海頭上的傷,拿棉簽清除傷口中的碎石,用純淨水混合眼藥液衝洗傷口防止感染,再用護墊覆上,布條纏繞他的頭部進行包紮。
寧茹也被石塊擊中,頭皮裂腫,幸虧顱骨沒破損,但讓她最揪心的是胎兒,肚子沒了動靜,不知胎兒的情況如何?在激烈的折騰後,誰知下一刻會不會出事。
“爸,媽媽……”小海失去血色的嘴唇忽然開闔,發出微弱的聲音。
“別怕,阿姨在呢。”寧茹伸手摟住小海。失血讓這孩子發冷顫抖像寒雨中的小貓。漸漸的,小海在她懷裏平靜下來。感受著溫熱的懷抱,鑽心的疼似乎徘徊在遙遠的地方,讓他不再那麼難受。他聲音微弱但清晰地問:“寧阿姨,我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