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記憶碎片(3)(2 / 2)

謝爾蓋撓了撓鼻頭,接著說:“如此細膩的描寫,令人若有所悟,心靈柔軟之處總會受到某些激蕩。小說講述的不僅是殺戮故事,它觸及了人類內心深處的隱密部分,一些微妙傷懷的情感。博士是理性與感性的混合體,要探尋他對克拉莉絲為何產生喜愛?對這個FBI的實習生,一隻在強力體製下待宰的羔羊,為什麼會心懷反常的憐憫之愛?我們得從博士的身世去追索。

博士出生在立陶宛,一個富裕家庭。二戰打破了他愉悅童年的平靜。戰爭是命運女神掀起的黑色波浪,既有意味深長的世界大景象,也改變著小人物的命運。博士年幼的妹妹米沙被納粹食人魔擄走,吃掉了。少年博士目睹這一過程,成年後,他幹掉八個人,大部分是納粹軍官。在優雅地吃他們的身體的時候,博士深切想念著妹妹米沙。

博士深知現實的殘酷無情,用他獨有的方式抗擊現實,追求一種至極的優雅生活。他擔任博物館的館長,熟知蘇格拉底哲學與弗美爾的藝術,他講究華服美食,熱愛佩德綠堡紅酒、綠牡蠣與胰髒肉凍,經常出沒於歌劇院與音樂廳,喜愛歌劇與弦樂四重奏,彈得一手好鋼琴,彈奏亨利八世寫的‘冬青樹鬱鬱蔥蔥’,還擅長莫紮特的‘降B大調奏鳴曲’。在居家生活中,博士喜歡愛爾蘭鍾形花、荷蘭鳶尾花和鬱金香,映著燭光熟讀霍金的《時間簡史》……博士不僅通過殺戮追求心靈的安寧,他食肉的唇齒間還止不住地沉湎於對過去的追憶思念。他灼熱期盼著,宇宙在將來一刻出現大坍縮,從無序還原為有序,時間倒流,回到最初他和妹妹相聚在陽光下跳舞的場景。

抗拒法則,藐視強權。但博士卻對年輕的克拉莉絲做出感性的關照,這是源於對妹妹米沙的追憶懷念,因此我們知道,他為什麼對這個無助的FBI女兵產生極為複雜的情感。

有人認為情感在理智和自覺思維之外,是突如其來的。但我認為,情感是人一生的經曆糅合,就像宇宙萬物所有的複雜性,及其無盡魅力,來自最初一個簡單的定律,孕育演化出了如此複雜的生命情感。

造物主不憐憫萬物,容許聖子被釘在十字架上,對一切漠視到無以複加。國王、皇後、主教、騎士、小兵、平民,所有人都逃不出宿命,在它居高臨下淡漠的目光注視中生死掙紮。僅存的一點情感,也陷入現實的熊熊大火,化為灰燼。

這讓我有所反思,為什麼我們還不如博士?在殺戮食人之外,博士尚存感性,我們為何卻不能?為何要維護強權犧牲一切,犧牲自我,失去心靈中最後一點柔軟,眼睜睜看著女人死去,卻不能懷疑,除了內疚追憶,我們不能做出絲毫的抗拒。從某種角度上定義,我們比博士變態,精神有異。我們都是強權下待宰的羔羊,卻伸出熱氣騰騰的舌頭舔那柄冷酷的屠刀,品嚐刀刃上女人尚未凝固的血。

內心堅持認為這是一直以來我們該遵循的鐵則,是神聖的使命。

不!這不該成為常態,這不正常。

我不否認在任何一個係統內都存在鬥爭、吞食和同化。但在理性中是否可以存留溫情?若缺失這一點,我們所堅持的一切都將毫無意義。”

謝爾蓋沉默片刻,緩緩說:“我不打算以此說服你,我僅是闡述個人觀點。為佐證這個觀點,我將無限製地折磨你,在這期間,我每天吃掉一塊肉。你的女兵冷藏在冰櫃裏,她重約五十二千克,足夠我使用各種方式烹飪享用兩個月。”

盯著顧天雲的眼睛,謝爾蓋死死盯了很長時間。

他的目光呈渙散狀態,心跳如常,各生理數值保持在正常的波動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