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阿娜儷月越來越反常,十多天不說話,她像個啞巴隻點頭搖頭,目光呆滯帶著驚恐,整天悶在房間不出來。我想這麼下去也不是長法,考慮把她送去收容所。今晚正琢磨著,她突然跪下說別趕她走,不停地求我和老婆讓她留下,她做什麼都可以,她能做家務,刺繡、織漁網、種田之類的。這些沒啥,我吃驚的是,她似乎能猜透我的想法,我還沒說的事她都知道,給我怪異的感覺,讓我沒法拒絕她,不能把她像流浪狗那麼扔出去。
還有個怪事,她看見電視播放節目嚇壞了,驚恐打抖說怪東西,怪蟲子,夾雜著些我聽不懂的話,開始我以為是彝話,但她的聲調實在太古怪,嘰嘰咕咕就像某些魚類在水下的叫聲,聽著瘮人。這事煩心,藏了個大活人在家裏,還不能讓外人知道,往後怎麼辦?”
“6月9日,她今天忽然說她懷的是個男孩,生了就給我們家,不要告訴別人小孩怎麼來的,不然會被水怪抓走。她還說,小孩沒父親,是水裏的神靈變的,不是凡人。按道理我不該相信,但我居然有些奇怪的認同感。她說了句讓我震驚的話,她知道我老婆不能生育,所以把孩子送我們養。但這事我們從來都沒跟她說過,她怎麼知道的?”
“6月14日,我做了個奇特的夢,夢見深不可測的大海,海裏沒任何生物,隻有無邊無際的海水,可怕的感受,絕望的孤獨感,我在海裏不停地遊,想找到同伴的強烈渴望,但到夢醒我都沒見到誰。醒來後,那種強烈的孤單感殘留在心裏好久揮之不散,直到我去了菜市場,站在擁擠的人群中才緩過勁。那種感覺,仿佛世界末日隻剩我一個人。在夢裏我絕望哭泣,痛入骨髓的孤單無助,比死了還難受的悲涼感覺。
一整天我很消沉,在書房看書,前一會,阿娜儷月忽然進來跟我說,人都要死的,以前沒有人,以後也沒有,空蕩蕩的,什麼都不存在。我問她為什麼,她不說了,拉著我哭。我感覺她也很孤獨無助,像和我有共同的感受。”
“6月17日,感冒,耳鳴,精神萎靡,我剛剛在沙發上打個盹,迷迷糊糊,突然看到恐怖的場景,很多人體漂浮在幽暗的水底,一堆堆木頭似的,但他們還活著,盯著我,向我求救,無聲呐喊,靈魂在地獄燃燒般痛苦。我驚醒過來,一腦門冷汗。”
這一頁的日記很短,隻寫了寥寥四行字。
郭海看得心驚肉跳,懵懵坐著不動,頭腦脹鼓鼓發暈。
“楞啥啊,重要的在後麵。”耿衛等不及,為他翻下一頁。
郭海按住耿衛的手,臉色慘白搖頭說:“耿哥,我不看……不看了。”
“為什麼?這可是大事啊!”耿衛瞪眼,指著筆記本說:“你還沒看到你爸往後寫的,懷孕的女的就是你媽,懷著你,親生的媽媽。”
“不是的,不是……”郭海忽然叫了起來,驚恐猛地連連搖頭。
“咋會這麼固執,你看嘛!”耿衛說:“男子漢要能扛事。”
郭海低頭不吭聲。他確實很害怕,不敢對別人說起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包括對平時無話不談的耿衛也不敢說。
“哎,急死我了。幹脆我跟你講……”耿衛脾氣火爆,實在忍不住。
“不要說。”郭海突然抓住耿衛的手臂,“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耿衛發覺郭海的右眼呆滯異樣,傳來一種讓他不可抗拒的感受,他頓時一窒,說不出往後的話。
郭海的聲音平靜下來,慢慢說:“你心裏想什麼,我能知道。”
他這話古怪驚人,但不知為何,耿衛忽然就接受了,相信他說的無疑。耿衛壓低聲音問:“小海,怎麼回事?你咋個做到的?”
“我好害怕。”郭海鬆手抱住膝蓋,怯聲說:“不知道,有時候忽然的我就明白了別人在想什麼……我是個怪物。”
耿衛驚疑不定看了郭海一會兒,轉身關緊門,回來作了個噓聲的手勢。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窗子,伸頭往外看了看,抓起筆記本塞進口袋,爬上窗台,對郭海招了招手,隨後一溜往外爬去,靈活如壁虎,轉眼間他就沿著窗外牆壁上的水管溜了下去。
郭海愣了下,拿了手杖跟隨耿衛鑽出窗戶爬下樓。他見耿衛利索地翻越過院子的圍牆,身影消失在外,沒再遲疑,他也趕緊跟過去翻牆而出。耿衛貓著腰順牆小跑,不一會帶著郭海去到湖岸邊,下石階,跳上一艘橡皮艇,解開纜繩抄起劃槳。
“去哪?顧阿姨不準我們出門。”郭海心跳驟快。
“上來啊!”耿衛撇嘴說:“我們又沒出大門,是翻牆來著。快點,趁著我媽去城裏逛街臭美,我們去個地方。”
郭海上了橡皮艇窩下來,抓住固定繩。
耿衛蕩起雙槳,橡皮艇輕快地帶著兩人離岸滑過湖麵,迎著陽光悠悠駛向撫仙湖碧藍的湖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