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寧靈鎮定問那人。她克製著內心恐懼。
“你好,小女孩!你可以叫我‘西西弗斯’。”怪臉人淡漠說,“抱歉!我從不與人握手,但我很樂意見到你——你是勇敢的女孩。”
寧靈說:“西西弗斯先生,我沒打算和你握手。請你尊重我父親。”
麵對麵近距離仔細看,耿衛這時這才發覺,這位自稱“西西弗斯”的人臉上蒙了一層厚厚的仿真皮膚,是那種帶有頭發的頭套式假麵具,麵具上沒留出眼睛、鼻子和嘴的開口部位,五官被蒙在整張假皮下,隱約透出一點痕跡。耿衛暗暗鬆口氣,自責太沒見識了,居然被這種低級伎倆嚇唬到。他跟著寧靈對那人說:“不管你是誰,警告你規矩點,再敢放肆無禮,我一定打爆你的鼻子,如果麵具下你還有臉。”
西西弗斯沒回應耿衛,接著對寧靈說:“尊重之事在於做,而不是口頭之談。我問你,假如你能拯救世界,或者可以毀滅世界,你怎麼做?還是像你父親一樣漠視,不做任何選擇?”
寧靈說:“我不想回答你的問題,請你離開我們家。”
“‘家’是一個暖性詞語,在遠行者的心裏,安放著靈魂。”西西弗斯走近寧靈,俯看著她,“小女孩,你將離開父親,遠去異國他鄉,入讀瑞士蘇黎世大學。你深感憂慮不安,害怕離家以後見不到你的父親,獨行在黑暗曠野中……”他手指顧天雲,“永遠失去,你們再也不能相見。”
寧靈顫抖了一下,她走到顧天雲身邊拉著父親的手。
耿衛有些驚疑,他沒聽說寧靈要去上大學的事。寧靈隻讀到小學二年級,就沒再去學校,留在家裏由家庭教師授課至今。誰安排她上大學?竟要遠去瑞士。
“蘇黎世大學是愛因斯坦的母校。”西西弗斯說,“上世紀初,愛因斯坦發表量子論,提出光量子假說,解決了光電效應問題。那年4月,他向蘇黎世大學提交論文《分子大小的新測定法》,取得博士學位。5月完成論文《論動體的電動力學》,獨立而完整地提出狹義相對性原理,開創了物理學的新紀元。那一年因此被稱為‘愛因斯坦奇跡年’。”
西西弗斯麵對顧天雲和寧靈,侃侃而談,“關於愛因斯坦,我想說另外一件事。據說,愛因斯坦臨終前曾經為女兒Lieserl寫過一封信,在這封廣為流傳的信中有些話這樣寫道:
“有一種無窮無盡的能量源,迄今為止,科學都沒有對它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是一種生命力,包含並統領所有其它的一切。而且在任何宇宙的運行現象之後,甚至還沒有被我們定義。這種生命力叫‘愛’。愛是光,愛能夠啟示那些給予並得到它的人。愛是地心引力,因為愛能讓人們互相吸引。愛是能量,因為愛產生我們最好的東西而且愛允許人類不用去消除看不見的自私。愛能掩蓋,愛能揭露。因為愛,我們活著,因為愛,我們死去。
“愛是宇宙本質。這個驅動力解釋著一切,讓我們的生命充滿意義。如果我們想要自己的物種得以存活,如果我們想拯救這個世界和每一個居住在世界上的生靈,愛是唯一的答案。”
西西弗斯迫近寧靈,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親愛的Lieserl,我深感遺憾,沒能表達我內心深處的東西,這讓我一生都在為你而受鞭打。或許,現在抱歉太晚了,但時間是相對的,我需要告訴你的是:‘我愛你,謝謝你,因為我終於找到了最終的答案!’你的父親,阿爾伯特。”
寧靈默默看著西西弗斯。顧天雲手掌忽然一動,握緊女兒的手。
“最後這段話觸動了你。”西西弗斯對顧天雲說:“這也是彷徨在你的內心想對女兒訴說之言,你深感內疚,始終沒對她說出來,最後的時間卻已臨近。但事實上,這封所謂‘致女兒的信’是假的。Lieserl生於1902年,死於1903年,她兩歲就死了。愛因斯坦從未給女兒寫過這樣的信。這是輕浮之徒偽造的粗劣之作。人類通常以愛的名義欺詐世人,或自我欺騙。”
顧天雲的鼻翼發出喘息聲,手顫抖起來,他虛弱的身體在輪椅上搖搖欲墜。“爸,別怕!我在呢。”寧靈輕聲安慰顧天雲。隨後她抬頭對西西弗斯說:“你走吧!走啊!”
沉默片刻,西西弗斯走向金屬箱,就像出現時那樣他重新躺進箱子。
金屬箱徐徐閉合之時,傳來西西弗斯的聲音:“魔鬼和天使相隔一線,而改變世界的人,兩者皆是。”
箱子閉合,幽靈般的聲音戛然而止。房間恢複安靜,嚴絲合縫的金屬箱泛著灰燼般的光澤。耿衛長出一口氣,鬆開不覺握緊的拳頭,冷汗浸濕了手掌心。他想安撫臉色蒼白的寧靈,但一時間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